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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一百年前,你们中原这片土地也曾属于我们,你们燕人的太祖皇帝几乎将我们的贵族屠尽了,一百年的时间,我们记着这仇恨,养育我们的草原使我们重新壮大,而你们大燕却在这一百年里慢慢地烂了,你们燕人所说的气数也该落到我们身上了。”
岱先生看着他:“我不喜欢这里,但我们一定要征服这里,一百年前大燕太祖皇帝给的教训,我们记住了,这回不会再忘了。”
“什么修内令,陆证死得好啊,再死一个陆雨梧就更好了。”
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官署里仆役们正在扫庭内的积水,残留的雨露还在顺着檐瓦滴答,隐在暗处的侍者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声响。
像是银饰碰撞的清音。
他们抬起头,果然发觉檐上竟悄无声息立着一人,他们剑拔了一半,却见她几步跨到灯火近处,他们辨清她的脸,一时间剑又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她扔下来两大袋子东西,什么话也没有,很快踩踏瓦檐飞身而去。
扫水的仆役们吓了一跳,叫声惊动了陆青山,他从房中出来,看见庭内那两两袋子东西,招来一名侍者问过话,下去将那两袋子东西提到廊上,临着灯火打开来。
片刻,陆青山直起身,拍了拍掌上的黑灰,朝隔门内道:“公子,细柳姑娘送了东西来。”
陆雨梧本在书案前坐,听见陆青山的声音,他起身掀帘走了出来。
檐下灯火朗照,陆雨梧看见湿润的廊上静躺着两个袋子,其中一个被陆青山打开了,露出来里面满满当当的漆黑木炭。
第93章 惊蛰(四)
整整两个月,燕京一滴雨也没有下。
夜里也依旧闷热,陈宗贤再不便裹着脸,此时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绢绸道袍,坐在檐廊底下纳凉,院中没有奴仆走动,仅有陈平一人伴在他身旁。
陈平将从汀州那边的来信一五一十地读给陈宗贤听了,又低下头,说道:“这谭骏谭大人已经将收敬香钱的差事交给了陆雨梧,他一个刚上任的知州哪里有什么拒绝的余地,这事他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这个谭骏,”
陈宗贤顿了一下,像是琢磨了会儿这个人,眉心拢起褶皱,“他的性子太急躁,你听听他在信上说的都是什么?就知道抱怨吕世铎那个糊涂虫。”
“谭大人性子虽急躁,但差事也没出过错,”陈平说着,想起那位庆元巡盐御史,又道,“至于那吕大人,他本是白苹出身,却偏偏又是陆证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如今在汀州那块地方自然尴尬得很,糊涂一些,对他自己不是坏事。”
陈宗贤一抬手,陈平立即将一旁桌案上的凉茶奉上,他接来抿了一口,才道:“他要是不糊涂,也就活不到今日了。”
这语气十分平淡,但陈平却感受到底下深邃的寒意。
这么多年朝廷清理过庆元盐政多少回,但无论怎么清理,白苹洲终究是白苹洲,这块地方始终掌握在白苹人的手里。
除了周昀是个莲湖洞书院出来的。
他后头的花砚不也还是白苹人么?
如今的这个吕世铎也是白苹人,但他却偏偏是陆证提拔上来的,如今陆证已经死了,吕世铎若不做个这个糊涂虫,那么陈宗贤是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的。
“孟老不是也在汀州么?”
陈平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他在,您也不必太担心。”
孟莳与陈宗贤也算交好,若没有陈宗贤做次辅那些年的帮衬,孟家想完全把住汀州那块地方的丝绸生意是绝不可能的。
“孟莳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在哪一条船上,”陈宗贤抬头,看着房檐上的月亮,“所以阿济尔岱在他那里,我是放心的。”
陈平听到这么个异族名字,却拧了一下眉头,不由轻声道:“老爷,那毕竟是一个达塔人,我担心若是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
“担心什么?”
自从伤了脸以后,陈宗贤便不太喜欢见光,白日里几乎都待在房中,此时哪怕是出来了,檐下也只点着一盏灯,他侧过脸来,那灯影照见他脸颊凹凸不平的伤疤:“十年前我是见过那个阿济尔岱的,他们蛮人没有姓氏,名字前面是部落的名字,阿济尔只是他们达塔十九部落中的一个小部落而已,他从小学咱们的文字,也作咱们的穿着打扮,不过五官深邃些,咱们燕人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单论外表,谁能看得出他是个蛮人?”
陈宗贤抬起下颌:“这接连不断的灾年祸害的又不单单只是咱们大燕,他们蛮人也不好过,如今达塔还在与我们大燕交战,但谭应鲲今年开春那一战也算挫了达塔王庭的锐气,再这么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达塔人就要先开口休战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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