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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词(115)



“陆骧。”

陆雨梧的声音从他身后落来:“退下。”

陆骧回头看向陆雨梧,他抿起唇,抬手一挥,院中侍者立即收剑退下,隐入浓暗的一片阴影当中。

陆骧退到陆雨梧的身后,细柳站在院中,抬眸只见那少年身上披着一件狐狸毛领的氅衣,靠坐在一张醉翁椅上,一旁的小几上茶碗里热烟缭绕,下面压着那一幅破损的,揉皱了又被人拼铺展开的画像。

写有“周盈时”三字的一角被风吹得轻晃。

细柳几步走上石阶,却在门口站定,她迎向那少年一双静如春水的眸子,张口道:“我只知道这双刀原本的主人是谁,但我并不知道周盈时在我之前是否入过紫鳞山。”

细柳刀从来都属于紫鳞山,那个叫做舒敖的异族男人知道细柳刀的底细,也许那位大医乌布舜也知道,他们是自苗疆远道而来,舒敖见到那画像时的反应不似作假,也没有必要作假,可周盈时……到底为何会在紫鳞山?

陆雨梧站起身,夜风裹雪而来,擦过她的衣角又拂动他的衣摆。

其实这一天下来,陆雨梧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但这一刻,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他忽然问道:“入紫鳞山的人,都要经历什么?”

细柳一怔,但她遍寻记忆,空空茫茫,身后落雪声声,她道:“我不记得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种空茫之意仿佛在她心脏上扎了一个洞,什么也盛不下,空得令人难捱。

“我与你说过我记性不好,实在是一个难以托付任何事的人,也做不了谁的朋友,”她的神情忽然裹覆起一种坚硬的漠然,“无论你信或不信,我的确不知道她是否入过紫鳞山,又是否在我之前握过这一双短刀,我连我杀过的人我都记不住——”

她抬起眼帘来,声音满是雪意,“或许有一天,我也不会记得起你。”

陆雨梧几乎一愣,他看着她,来时满鬓沾雪,雪化了润湿她的鬓发,晶莹的水珠顺着她耳侧滑下,雪天夜寒,她却仍穿着白日里那件衣裳,衣襟被那个叫做舒敖的异族男人勾破了一道,她仿佛是冰雪雕琢出的一个人,眉目冷得脱尘,几句话便咽下去她所有微末的情绪,忽然变得像从前那样拒人千里。

檐下灯笼被吹熄了一盏,细柳的身影一半陷入浓烈的阴影里,她正要转身,那少年却几步走近,夜风斜吹,雪气凛冽,他双眸映着澄澈和煦的光影,那道如磬的声音落来:

“你冷不冷?”

第47章 大雪(四)

风雪喧嚣,那少年的声音却仍旧清晰地落来耳侧,细柳脚下一顿,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时怔住。

来这趟之前,她想过陆雨梧也许会有很多种反应,愤怒的,不敢置信的,怀疑的,唯独不该是此刻这样一副沉静的神情。

他没有质问,什么都没有。

“进来坐吧。”

陆雨梧看着她道。

这样的小雪天,陆骧令人做了两碗热姜茶来放在小几上,炉火烧得正旺,火星子辟啪迸溅,门外小雪纷纷,却始终堆积不起来,在庭内地砖上化为湿痕,细柳坐在一张椅子上,炉火烘烤着她湿润的衣摆。

“我说过,我相信我的眼睛。”

中间隔着一炉炭火,陆雨梧的声音忽然落来。

细柳抬眸,只见他端起一碗姜茶递来,生姜的味道随着上浮的热烟散开,她片刻没动,陆雨梧朝她抬了抬下颌,大有她不接,他便一直这样僵持着的意思。

细柳不发一言,接了过来。

陆雨梧收回手,也将姜茶端在手中,他一双眼睛注视着门外,灯火映照之下,飞雪细如盐粒:“是不是所有进入紫鳞山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把什么都忘了?”

姜茶的热顺着碗壁蔓延来细柳冰凉的指腹,她摇头:“不是。”

生姜的味道实在不是那么好闻,她捧在手中半晌也没有抿上一口,却因为这分暖意而迟迟没有放下它:“相反,紫鳞山本该容不下我这样一个人,我记性不好,没有人相信我能成为一个好的杀手。”

陆雨梧一顿,不由看向身边的这个女子。

她以单薄身躯危坐,湿润的浅发就贴在她的耳侧,灯影月辉交织而来落在她苍白而清臞的脸上。

她忽然垂眸,一只手覆上腰侧的短刀,眉宇清冷而傲然:“我也不是什么都记不得,譬如我最开始握的是剑,但没有一柄拿得稳,直到遇见它。”

那么多的日复一日,都成为她身上消不去的伤疤。

“细柳刀成了我的名字。”

她说着,抬起脸来,“在它属于我之前,除了苗平野之外,我并不知道它还曾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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