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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22)
作者: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
“官财取自于民,民着青,官着绿,可见官为民之仆。众卿都是我底下勤奋至极的好官,自然该取俸禄,只是这财如何取,取多少都该有个清平的论断不是。否则,国库,何时能满?账目,何时能对?”
一番话,暗递劝告警示之意。
此话一出那些人尴尬相视,包括御史大夫在内的,全都轻微咳嗽几声来掩饰心虚。
梅尘雪脸上只挂着平淡的笑容。
他看了眼缄默的王献和耐心温和的新帝,适时说,“官家,该谈谈这十六年前三万八千人被屠于雄殇岭的旧案了,这个案子当年草草了解,牵连的可是三万多常州兵民的性命,刺史失踪,成了一桩悬案,宫内宗正寺至今没有一个清晰的案陈呈报过。”
王献低垂的眼也萌发出了点异样的碎光,在眼底起伏流淌。
他撩袍跪下,行礼请示赵晟,“臣想求请陛下让亲事者,右巡狱院院首邵梵入殿。”
其余人听这话都有些奇怪,赵晟当着众人的面,也得装作不知道。
“哦?他怎么会是当年的亲事者呢?十六年前,”赵晟的笔滑过葫芦形砚台取墨,看了王献的脑袋一眼,“邵郎将也才八岁,尚不知事啊?”
王献俯首,答,“他本姓王,是......前朝常州刺史,王凭之独子。”
此话一出,平地起惊雷。
终在十六年后,邵梵的身份被提起。
王家一案背后的三万多人的冤魂,也终在十六年后,以改朝换代为代价,才在王家后人的浴血争取下,求来一场能够平复冤屈,洗净污秽的审判。
御史大夫和其余几人异口同声,“此事当真?”
王献:“岂敢欺君。”
“......”
赵晟当时被拥护,便是宇文平敬第一个找到的他,宇文平敬有权,邵梵有兵,宿在修远侯府的庇佑下,这对半道父子互相成就。
虽说赵晟因为邵梵不请示,就故意私自将赵令悦送走心中不快,但他眼下无实权,而邵梵恰恰相反。
有宇文平敬,有邵军和半张虎符,他有恃无恐,对赵晟明言是因为开春要打三洲,需要前郡主做人质挟制赵琇和朝内赵光,才送她到常州修养的,但赵晟只觉得,他无法无天了。
可他毕竟真的捉住了废太子赵义,这件陈冤只好尽快提上案头。
否则他如何能心甘情愿地离开朝廷去打仗呢?
此人蛰伏十六载,找到后来长大的王献一起合谋,不为名,不要利,只求一个重新审判。
——王凭是忠臣,而非罪臣,是英雄,而非逆党。
王凭带领的常洲三万八千百姓与官兵,不是战中叛逃遭遇埋伏,而是被自己人栽赃灭口,全数屠尽。
而这样的颠覆案情昭告天下,当今,也只有皇帝才能实现。
也罢。
赵晟敛眉颔首,“卿先起身,让他进来。”
*
相较于建昌宫中的二月,常州靠河南岸,湿气和春暖都来得更早些,赵令悦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岸边看水中放养的大鹅。
她知道邵梵为什么要她来这里,如无意外,开春便要攻打对岸三洲了,思及此整张脸垮了下去,偏偏这时秋和来喊她回去用饭。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跟着我?”她扔掉最后一把鹅食,不耐烦地转头,眉间冷意飕飕。
她难伺候,秋和也没有被吓走,只是好脾气地解释,“我是照顾姑娘的人,自然要跟着姑娘,不然衣食住行用的,姑娘不会做饭洗衣服,想起来的时候可找谁去?”
赵令悦觉得她傻,没继续跟她争辩。
乘牛车回去的路上,她还有些依依不舍,频频看顾,秋和择了个水果剥皮给她吃,“今早买来的,路上怕口渴,姑娘尝尝这橘子甜不甜?”
赵令悦没有知觉似的吞咽了下去,憋出一个字,“甜。”
秋和微笑,缓缓道,“姑娘每日看河,从冬日看到春日,一看就是一整天,是不是想泅水啊,还是捉小螃蟹和小虾?”
“......。”
她看着秋和这个傻丫头,心道,自己只是想回家。
母亲,哥哥,还有姊妹赵琇都在对岸,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但有家人的地方,那就是家。
一觉醒来,天已经变了。
而这些情绪下的震惊,无措,恐慌,她都只能化在一场无妄的眼泪里,从雪山一行后,她在常州的灯市上想过逃跑,但侍兵看得太紧,走快了都要提醒她,眼睛如一根绳子将她绑住。
她那时想过搏一把,拼命逃。
这样一来她或者成功逃走,亦或被邵贼发现自己恢复记忆,重新关起来囚禁个暗无天日。
犹豫不决浑身发冷时,看见了集市门外的吊唁白狮,看守她的侍卫不让她多问,她只是借机看热闹,才知道这是常州人自发凑钱,给常州首状元,名士左思峡请了舞狮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