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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146)
作者: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
“你是说......人吃人?”
邵梵没有否认,赵令悦心中如海雁俯冲进了水面,受到穿刺般地击打。
说着话,其余人也都下完了船。按着那纸张上透露的住地找了过去,离这大雁塔也越来越近。
大雁塔是一座山上的孤塔,外地行商的鲸户人捐钱在山上盖的,上挖了六百六十六尊佛龛供奉,有镇山定海之意,零零散散地住着几十户贫户,与赵光的去信中,他道门前有一自建的茅草亭子,称沧浪亭,是他唯一的财产。
这一问,就问到了是哪家。
一行人都在那斜顶的小屋外站定,赵令悦理净了身上衣襟,前去叩门。
门内响起一阵磋磨的脚步声:“哪位老乡?”
赵令悦直起身,脆生生回,“此处可是沧海先生的居所?”
沧海山人是周匕流落南方后给自己封的诗号,极少人知晓,磋磨的脚步果然变得急急切切,两页摇晃的木门被打开,邵梵便站在了她旁边。
入眼的是一黑须褐目,身材瘦长的中年人,只三十多岁上下,着了身灰色的麻布禅衣,腰间用一根细绳系成了丝绦,瞧见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木讷与恐慌。“你们是......鄙人犯了何事?”
赵令悦弯起眉眼,后退一步叉手至胸,先行了一礼,后又后退一步,以宫中礼节,朝他蹲身矮了矮腰。
“二姑娘?”人变礼不变。
周匕打量了一圈她的五官,极为惊讶能在这里见到她。
她颔首,“周叔叔,这是父亲的信。”
赵令悦双手递上。
周匕这才跨出了门槛,赶忙接过信览过一遍。
但见,她身旁执剑的男子俊眉皓目,又见她身上披着一件男子式的披风,便引着他们进来,边走边自以为地道,“姑娘怎得也南下了?一别四年不见,姑娘已然婷婷,这位想必就是姑娘定下的那位夫君,十一团练吧?”
邵梵脚步稍缓,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
赵令悦怎么也没想到周匕会说出这话,惊的猛噎了一下,“他怎么会是——”
相比她的惊讶,邵梵倒是以和煦笑回之:“蒙周先生慧眼高看,不过......在下姓邵,是此次南下督军的经略副使,特与姑娘一起上山,求请周先生为鲸州治水。”
周匕登时红了一张黄皮老脸,局促地进屋,擦了火将油灯点着,“我一乡野村夫,久住这偏僻陋室,早已不识贵客,还望邵相公与二姑娘见谅。”
自己又瞥了一圈周围环境,朝他二人连连赔罪,“退仕归隐之后鄙人散尽家财,如今孑然一身,唯有破床碎几,残书数卷伴身,布衣蔬食常到断炊✻,如何却拿不出些好茶深酒,招待远道而来的诸位,这真真是......愧啊!”
说到此处,他行了个深弯的腰礼。
赵令悦忙要去接起他的手臂,谁知邵梵也过来扶他。
“繁华靡丽都是过眼的云烟,周先生身正心纯,是为大儒。这二两碎银又怎会衬先生的高风亮节?我们与你瓢中讨一口泉水喝,便也足够沁润身心,不必鞠礼,请起。”
这样说话的邵梵,与现下在姚庭面前的,并不一样。
赵令悦不知他有没有正经读过经学,但文绉绉的东西他也可以吐出来,且功底措辞,似乎也并不差于那些已经考取过的仕子。
十几个人将周匕的单屋内外塞满,就地坐在各处。
他打了水过来分给他们喝,便提起院子里晾着的水桶与鱼叉,走之前,还拿来一个手本,叫邵梵翻开。
“二姑娘亲来,鄙人受宠若惊,也定会下山尽力。
初来鲸州时,鄙人观察此处山水地脉,其实递过州丞一次本子,若采纳鄙人意见细心治理,按本子上的方位去凿几口深井,再于高处造几个推山水入田的水车,鲸州人喝上鲜水,用淡水灌溉稻苗,也并非不可能。”
周匕叹息,“只是鄙人当时已无丝毫官位加身,不过一介草民,递上见告之后,便了无音讯。便只将这山中水引入几十家民户,无意再去多管其他。”
邵梵抬头看周匕一眼,将本子递给凑过来的赵令悦。
他问周匕,“周先生何时递的?”
“大辉十七年,炎夏,那时,鄙人一路南下,流落此处尝到荔枝甜味儿,荔枝在本地比建昌更易取,我平时最爱荔枝,也就住了这么多年。”
“前朝不作为。”邵梵勾唇侧过身,挡住赵令悦身上一半的光,“周先生在换朝之后为何不再试一次?大盛的先帝,生前找你很久。”
赵令悦翻页的手一僵,梗着脖子未抬头。
周匕被他这一问,有些惶然。他早已不主动过问外界动荡,全身心地归隐山林,大辉与大盛之间到底如何是相接起来的,周匕也未曾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