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兽(5)
姬珩虽然在笑,却微微蹙眉,“哦?”探子继续道,“他分出亲兵开垦耕地,亲自耕种,又用余下亲兵训练农夫。”
查过江放的人都知道他弓马娴熟,似乎善战。
可毕竟没上过战场,是真有才干还是纸上谈兵还未可知。
人人都以为他要秣马厉兵,没想到姬珩“借”他的粮到了,他竟带着人种起地。
姬珩蓦地笑道,“这可不是专心农事。”
他心中隐约有个大概,将这件事暂放,道,“我记得他父亲勉强有几分将才,不知道儿子又有几斤几两。”
侯府长史问,“君侯是想邀庆侯一同北狩?”姬珩道,“蛰伏了半年,半是为了收集庆州民心,另一半也是为了让其他州侯摸不清头脑,不对他下手。
我给他北狩的机会,要是他真有将才,经过这次,地位稳固,不需要再忌惮其他州侯。
要是个草包,我那侄儿容不得他丢人显眼,就会立刻废他州侯之位。”
【附录】……后亲率士卒,躬耕庆北,手足胼胝不居。
训练乡民,以为备御,定屯兵之制。
《后周书·本纪·武烈皇后纪》
第4章
建元六年冬,昭武与后北狩。
《后周书·本纪·昭武帝纪》草棚里几案上摊着一卷锦书,露出几个字,“北狩乌野”“期与君同往”。
卢道匀从鼻子里哼,“姬珩邀你北狩?”时已入秋,江放早就换了农人穿的裋褐,刚从田间回来,一身是汗,正仰头往嘴里灌水,听见就随口应一声。
北狩即是北方狩猎,北戎每年入冬都会犯境小规模侵掠。
姬珩既然要那个诸侯之首的地位,就要承担诸侯之首的责任,提前布防或是主动伏击,今年看这邀人的姿态,想必是要主动伏击。
卢道匀说,“你这庆侯不到一年,现在庆州人都知道你是真要与民同辛劳,不是装样子,民心刚刚归附,你没必要冒险跟他北狩!”江放把那卷锦书甩来甩去,“如果北狩得胜,庆州的民心立刻归我,凭这一胜,我甚至能傲视诸侯。”
卢道匀跺脚,“万一你败了?”江放无赖道,“我不可能败。”
他弯腰把绑腿拆下,卢道匀气得团团转,还被他差遣,“姬珩写什么冠冕堂皇的东西,你替我回,十月我跟他回合。
哦还有——”他问,“那什么,我上回带回来的避子丸放哪了?”卢道匀一口气冲翻天灵盖,“你送上门去还自备避子丸?”“不然呢?”江放吊儿郎当堵他,“你想看我光棍一条过去,大着肚子回来?”九月底,江放即将带兵离开。
临行前还在嘱咐卢道匀,“州侯印信我留给你——虽然真乱起来那玩意没什么用——手令也给你留了一张,有什么事你就带着人跑,保命要紧。”
卢道匀没好气地给他递剑,一个兵士来报,“扬壑先生求见。”
江放吓得跳起来,赶紧整衣领整铠甲,把靴子都擦了两下。
那老头在庆州讲学多年,不当官,但是州府上下许多官吏都算他弟子。
江放倒是想收服他,没想到第一次见,就被老头拄着拐杖训了半个时辰,把他彻底训懵了。
要是个假道学还好,偏这老头真是言行如一,一把白胡子两袖清风,正直严苛得不得了。
江放辩又辩不过,打又打不得,灰溜溜地见他就想躲。
好容易收拾整齐了,出去拱手,“扬壑先生……”老头肃然问,“楚侯邀君侯北狩?”江放道,“是。”
老头正色行礼,“北狩本就是诸侯事,老夫无法劝君侯不去。
只是此去,请君侯务必藏锋。”
羽翼未丰而锋芒毕露是大忌讳,江放心道当然了,我又不傻,回礼道,“晚辈记住了。”
十月,庆军与楚军会师乌野。
姬珩到辕门迎接,远远见他一骑当先,不由一笑。
马还是那匹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照夜”,白马黑甲,如此耀眼,真上了战场,活脱脱一个靶子。
转瞬间,人在马上,如星驰一般奔来。
翻身下马,取下头盔,扬眉道,“楚侯,好久不见,风采如昔啊。”
他毫不掩饰,上下打量姬珩,姬珩不以为忤,从容迎道,“庆侯久违。”
毕竟在大营里,姬珩虽然没穿甲胄,但此时的袍服是可以穿在甲胄下的,不似初次见面,锦袍玉饰,笑意微微。
如今的模样多了几分锋利,倒叫江放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得不行。
他强行移开眼,拉上跳下马的下属,双方人同时见礼,一同向主帐走去。
主帐守卫严密,前面议事,后面该是姬珩住宿。
一进帐就觉得炭火烧得暖,帐内挂着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