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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一时没有接话,似是喃喃:“当真要兵戎相见吗?到时候长安城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仇怨已结,怎可善了?娘娘忘了这些日子崔中书是如何迫害您和太子的吗?日前殿下在华林园险些坠马,而喂养马匹的正是崔陵远亲,虽咬死是他照料马匹不周,世上怎有如此凑巧之事?中书侍郎张建又进谗言,让陛下将检校将军(卫然)调离京都,实则为断您与太子臂膀,张建素来唯崔中书马首是瞻,此举又怎能没有他的授意?崔中书暗中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又与武将来往如此之密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此步步紧逼,您和太子怎能坐以待毙?若是百年后陛下还在,尚且还能镇住他,说句难听点的,若是陛下有个闪失,不但您与太子性命堪忧,我等皆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裴鸿轩拱手,“娘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周彦清也忙道:“陛下顾念与崔陵的旧情,又迟迟不愿舍弃陇中士族的佐翊,然而,崔陵和宁王来往密切,难保没有二心。他手中有这么强大的兵力,若是趁着陛下不在、皇城空虚和远在东阳的宁王里应外合,我们必将腹背受敌。娘娘,请早下决断!”
李弘平也道:“崔陵绝非善类,陛下又对外戚颇为忌惮,未尝不知检校将军是被污蔑,但仍是将他调去了荆州,崔陵深谙帝心,阴险毒辣又擅钻营,我等防不胜防,与其任由他不断剪除我们的羽翼,不如主动出击!”
舒梵长叹一口气:“你们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意已决。”
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容。
可是要如何诛杀崔陵及其党羽,需要有更严密的计划,绝对不能草率行事。
几人商量到了半夜,终于想到了一条计策。
“请娘娘于宫中设宴,假意邀请其妻乔氏与其余命妇入宫,暗中扣押,然后到日暮时再让人去崔府传信,说乔氏不好了,突发疾病危在旦夕,诓骗他入宫。届时,微臣携带数百精锐埋伏在昭阳门外,待他进入门内便将其射杀。”周彦清道。
“想法是挺好的,可他若是不来呢?崔陵素来奸猾,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崔中书最爱重他的妻子,爱逾生命,昔年他妻子病重,他不远千里去楚国求药,甘愿向有结怨的大司马周寅下跪也要乞得宝药,就算他识破,也不会不来。”周彦清胸有成竹道。
“可他若是带着兵将入宫怎么办?陈彪行悍勇,手下个个都是好手,若是到时候发生械斗,我们未必有胜算。”裴鸿轩冷沉道。
“我与陈彪行的亲信张铎关系不错,此人极为好色,届时我略施小计便可拿捏他,让他为我们所用。计划那日,我让张铎事先在陈彪行的饭菜里下泻药,让他拉到虚脱不能出行,便不能和崔陵一道入宫了。”
“好,就这么办!对了,到时候还需娘娘印信来开武库,给我手底下的兵士配上最好的弩弓。”
……
很多年以后,崔陵想起那日的情景,哪怕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仍有锥心之感。
那日他确实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从中书省官邸回来后便得知惠娘进了宫,心里咯噔了一下,甚至数度乱了章法。
其实他和宁王早有联系,只是,对于对方提出的“举义”之策,实在很难下定决心。
一则如今朝中两派人成鼎足之势,他作为陇中士族之首,对皇帝有莫大的作用。只要河北士族一日不衰,皇帝就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不会轻易动他,他实在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谋反。
二是宁王手里虽然有些兵力,但他心里太清楚了,宁王的统兵遣将能力和皇帝完全不成正比,哪怕趁着皇帝不在侥幸拿下皇城,若是皇帝北伐归来,不知能否抵挡得住。
可若是不助宁王上位,将来太子继位,以他和卫舒梵不死不休的交恶程度,岂能善终?
那日他本想带着陈彪行一同前往,陈彪行的属下却让人告诉他,说陈彪行吃坏了肚子,如今连床都下不去,便让手下张铎代替。
这等事情怎可假手于人?
崔陵信不过张铎,拒绝了,宁可携带自家的几十个府卫前往内闱。
日暮时分,天色阴沉,夕阳悬在层叠的乌云中欲坠不坠,像是被油纸层层包裹的咸蛋黄,灰蒙蒙里洇出一丝稀薄的霞光。
一行人走得极慢,四周黑压压的寂静无声,像是进入了永远不到尽头的深渊,崔陵心里那根紧绷的线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