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折返这里的时候，赵芥还未有决断。韩江云要她做到的第三件事情，仿若顷刻间卷积而来的厚重乌云，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若是在昨晚之前，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还会庆幸自己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可她明明刚刚答应过那个人，明明刚刚亲手敲碎包裹着心房的厚重坚甲，让那里生出了一支代表希望的小小枝芽。

为何非要如此？

可刚刚阳光洒在身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想通了。

既然贪恋这份温暖，那便顺从本心，其他的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你说得对，可我想试试。”此刻她的声音异常坚定。

“呵，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大祭司怒气上涌，双手振臂，袍袖一翻，两只闪着幽光的金丝手套赫然出现在手上。

那一刻的赵芥毫无犹豫，将骨针刺入了自己的鸩尾穴中，一如七岁那年，替自己唤醒恶果的蓝袍使者那般。

散入奇经八脉的痛感夹杂着头脑中熟悉的恍惚，那是恶果正在苏醒的征兆。

你是赵芥...不是燎烛...杀了大祭司离开这里...客栈...有人在等你回去...

赵芥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誓要集中全部精力记住这些。

左边的脸颊仿若灼烧一般，她知道，是那蝶翼图腾又重新绽放了。

李画枝...老秦...殷无央...青怀...司南柏...莫川谷...莫川谷...不能忘记...

赵芥反反复复描摹着这些人，描摹着这几个月来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客栈吵吵闹闹的饭桌，瓶山幽静的小院儿，幽墟舍生忘死的人，还有凤溪镇的竹叶青，统统不能忘记...

可削皮挫骨的那双手骤然攻了过来，赵芥毫无畏惧，双手成爪迎了上去，这一战她要在自己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速战速决。

韩江云不许她解开恶果，而大祭司不信她敢解开恶果。

可赵芥这次只想听从自己的心意，也想再信一回那个人。

莫川谷，我不想对你食言，说过要试一试，便真的使出全力了。

赵芥五指如风，每一次发力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而大祭司那双手套上嵌满密密麻麻的细小刀片，每划过一次，便在赵芥身上留下无数道伤痕，甚至牵连着血肉，宛若凌迟酷刑。

不过片刻，赵芥衣衫透红，俨然成了一片血色。

然而释放了恶果力量的赵芥，周身再无禁锢，这些伤痛于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甚至不及从前被毒药折磨的万分之一。

她凌空腾起，直将全身真气灌注双臂之中，以排山倒海的威压之势直朝大祭司猛攻而去，可怕力量自其掌中蜂拥而出，顷刻间那雪白的衣衫也染了红色，竟分不清染上的是谁的血。

大祭司猛然被击中胸口，血丝顺着嘴角流下，顿时冷了目光。

燎烛于虫群还有用处，他本不想这样杀了她，可眼下却由不得他犹豫了，这样想着，手下杀招再起。

戴着金丝手套的双手交汇于面前，灵巧一抖，上面的刀刃竟又长了半寸，瞬间更利了。

“若你现在束手就擒，我会再留你几日。”大祭司狂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赵芥根本懒得与他废话，脑中的混沌感又重了几分，可心中的杀意却更盛了。

杀了他！

熟悉的暴孽感在心里叫嚣沸腾，赵芥一个奋起又扑了上去，仿若终于出笼的野兽一般。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不在乎那削肉见骨的薄刃，也不在乎喷涌而出的鲜血，唯有比平日快了几倍的招式逼得那人节节后退，还有化身利刃的指爪，在对手的胸口上戳出一个血窟窿。

白衣人的痛觉却并未出走，胸膛的剧痛让他惊骇不已，转身欲逃。

赵芥哪里肯放过他，直追到了山林深处。而她身上的血便也这样洒了一路，如雨滴般浸润到土地里。

直至生息门的祭坛，白衣人终于停下脚步，此刻站在那祭坛的最高处，将自己的血滴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石器皿中。

“燎烛，我本想留你几日，待到血祭完成再用你的身体养育这千万的恶果，可这是你逼我的！”那人说罢却将器皿中的血扬上了天空，而随着那些血滴坠落，深藏于泥土中的万千蛊虫顷刻之间破土而出。

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将周围的一切湮没，赵芥目之所及之处尽是那密密麻麻的虫群。

“以杀神之身，饲吾族之恶果，塑千秋之功业，开永生之花！”大祭司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疯狂。

被虫群吞噬的最后一刻，赵芥拼命要记住的一切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人温柔的笑脸仍然清晰。

莫川谷，我又瞒着你来做危险的事情了，可你还是会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