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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2)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少年打量了小男孩几眼,只见他人小胆大,被人群环伺也不发怵,梗着脖子道:“妄你们还是要考状元的人,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人们面面相觑,俄而哈哈笑道:“小孩儿,食色性也,你毛儿还没长齐呢,听得懂吗?”

“回家吃奶去吧!晚了回去你娘打屁股啦哈哈哈!”

小男孩憋红了脸,一脚踢翻了桌子,踩着满地狼藉,扬拳朝那个笑的最大声的举子脸上砸去。

…………………………………

话题中心的驸马爷兰旭,驾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丹阳大长公主府门口立定,利索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甩给守门的小厮,大步流星径直入府。春日融融,却融不化他一身肃杀,好像全天下就他没走进春天。

兰旭虽贵为驸马,但曾为艾松一党,犯有前科,垂帘听政的太后嫂嫂看在丹阳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给他谋了个礼部仪制司主事的闲职,待遇等同四品侍郎。

兰旭本为武职,让一个武职去从政,如同驴皮贴在马背上,搞得同僚怨声载道,幸得丞相周成庵力保,兰驸马才坐稳了礼部仪制司主事的位置,平日里大事小情轮不到他插手,十数年来,这位置也就不升不降、不尴不尬。僚属胥吏,王侯勋戚,对兰驸马无不是笑之以鼻,区别仅仅是圆滑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耿直的话中带刺冷嘲热讽。街头巷尾流传的谣言,更佐证了兰旭的人品:奸佞小人。

逆臣贼子、不折手段、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反复无常、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这些形容套在他身上如同量身定做,已然是家常便饭。支撑他忍耻苟活的,是十六年前的死牢里,丹阳长公主对他说的那句:“你可以一死了之,任由幕后主使逍遥法外;任由他身负骂名,衔冤千古——只要你甘心。”

是了,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不该是艾松大将军,而是另有其人。公主劝他蛰伏待机,再伺机彻查诬陷艾松大将军通敌叛国的幕后黑手,为此,堂堂公主不惜委身下嫁,苟全兰旭性命,甚至与他孕育了一个儿子堵住皇室悠悠众口。

由此,兰旭与公主相敬如宾,信任如磐,不说言听计从,大事小情总会与之商榷一二,只因他大抵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公主为何如此厚待与他的人。

“兰旭何德何能,值得您做到如此地步?”

新婚之夜,他为公主捧茶,四下无人,终于问出踌躇三年的疑问。

“随他去的人够多了,总要有人留下,继续保护他在意的人,”红烛之下,公主的话语也随之忽明忽暗,“你保护了他的儿子艾爻,我替他保住你。”

兰旭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远观山水不相碍,哪知水底见青山。

兰旭跪地长拜,公主将他扶起。凤冠霞帔芙蓉不及,却无半分浓情旖旎。

“我会像他待你一样待你,从今以后,你便叫我姐姐吧。”公主红唇微翘,“我不问你艾爻的下落,只要你能像我护你周全一样,护他周全。”

……………………………

忍字是心头一把沾血的刀。兰旭无时无刻不再煎熬,一晃忍过十六年,他还是个小小的礼部仪制司主事,手无实权,平时上朝都看不清小皇上的脸,更别提找到当年诬陷的一丁点线索,为了稳固地位,跻身权力中枢,兰旭听从公主劝解,想方设法从后宫入手,哄得太后欢心。

他生生把自己从一个桀骜的武将,扭成了曲意的佞臣。

不过今日,他这位束之高阁的驸马爷,头一次领到了差事。

礼部仪制司主事共三人,今年除了筹措科举,接替了艾松职位的大将军许仕康也将回京述职,几位主事同下属典吏忙得脚不沾地,人手紧缺,晕头转向的礼部尚书杜青松蒙丞相周成庵点拨,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了兰旭,因他曾为武职,便将协调武举之事交给了他。

事务繁琐,却也不难,循照旧历即可。不管怎么说,首次放权让兰旭办差,算是他通过了第一波考验——用十六年证明了自己志大才疏,单凭他自己,兴不起风作不起浪。

可是兰旭没有半分喜色,比起武举,接近许仕康,或许对他的调查更有利,没准儿能从只言片语中还原许仕康这部分的真相——当年,艾松祸从天降,抉目吴门,判断朝廷定要将他满门抄斩。兰旭临危受命,携艾松不满三岁的幼子艾爻乔装出逃,为躲避搜捕,二人一路以父子相称。

逃亡途中,兰旭得知,奉命逮捕艾松回京审处的,正是艾松最为倚重的副将许仕康。犹如晴天霹雳,兰旭死也想不到背叛的会是许仕康——兰旭本是孤儿,偶然在大街上偷了艾松这个世家子的钱袋子,被家丁逮住打个半死仍一声不吭,一双眼睛狼一样又红又狠。艾松看他可怜又倔强,心生恻隐,就将他买了回来,带在身边,教他文治武功,待他亲如父兄。艾松年长兰旭十几岁,热心冷面,最关心的是兰旭的用度和课业,小小孩童受不得拘束,于是最喜欢的人,反倒是隔壁那个,热衷带他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泥鳅的许家大哥哥许仕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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