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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163)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兰旭心尖发颤,涩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诶,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没精打采,一蹶不振,”平安叹息道,“府上规矩,不能让小公子见到您,但小的想,不如让您偷偷地瞧上一眼小公子,等风波平定之后,小的再告诉小公子,您瞧过他,惦记着他,只是不便见面,相信小公子心里总管熨帖些。”

兰旭根本受不住诱惑,平安闻弦知意,又道:“还有些时候,不急一时,不如小的先伺候您沐浴,换身衣服?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兰旭警惕地瞥他一眼,不怪他风声鹤唳,他赌不起,遂说道:“不必,你只管做你的事,只当没见过我,我自然有法子见他。”

平安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兰旭不敢透露藏身之地,总要留一线生机。公主府的布局他轻车熟路,心里琢磨着,二位主子久别归府,要开正门,奴仆尽来跪迎,届时满盈仪门,直通正院的甬道反倒冷清,而果儿随公主回东院,要穿过正院再走东边游廊,且公主府的正院,先皇曾微服下榻,平素除了打扫与节庆,鲜有人至,不失为藏身的好地方。

遂避过仆役小厮,趁人不备,潜伏正院正房,掩上门透过缝隙,正能将外头情景看个清楚明白。

回首便是正厅,暂未掌灯,兰旭较不准会否还有人来,便躲在主位圈椅背后的百花鸣鸾紫檀围屏之后。

栴檀香风,悦可人心,提神醒脑。兰旭除了春节和立冬,在院外磕过头,等公主上完香出来,就没进过正院,更别提进房。当下仰头环视,围屏正对面,居然挂着一幅六尺全开的先皇骑射画像。

画中先皇披龙腰玉,黄袍金铠,手挽大羽箭,胯驾玉花骢,端是威风八面,相貌堂堂。先皇二竖为灾,不曾横戈跃马,然,好男儿谁不志在疆场,或许这正是他对边关耿耿于怀的原因之一,于是饬令画师做了一幅将军图。

也是这个人,夺走了大哥的命。

兰旭心情复杂,不愿再看,垂目寸寸下滑,挂像硕大,一时竟不见底。窗外斜照残光,孤明惨微,目光行至腰带玉片时,兰旭骤凝,眉头深锁:天际黯淡,他处如遮薄雾,眇眇忽忽,唯有腰带宝玉色泽暗沉,赫赫落实,倒像是背后有比白墙色浓得多的衬子。

想到这里,兰旭登上香案,小心地揭开画像,果然在雪白墙壁间,突兀空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封以铜盖。铜盖浓金流灿,荡光匀滑,无处所持,不晓得怎样开启。兰旭从旁探摸,在右侧一掌之外,暗藏开关,然而这开关似乎遭到了损坏,兰旭按了数次,铜盖纹丝未动。

兰旭看了看开关,又看了看铜盖,握掌成拳,咬紧牙关,奋力一击!铜盖震颤,背后中空,咚得好大一声!兰旭大惊,赶忙按住平复。

这时,大门外远远传来喝道之声,公主銮驾就要到大门口了,兰旭扭头看了眼房门,只犹豫一瞬,便回过头,在下一次喝道之声帮忙掩盖下,再度咬牙击打,铜盖霍然变形!

仆役四面八方涌来仪门,兰旭强提功力,猛重再三,终于破开铜盖!耳边祝华呼嵩,响彻王府,兰旭明了公主与果儿已进了门,须臾便要转进游廊了,必须立时赶去门边,才得一顾。然而他气力透支,下去就再登不上案,心下一横,探手划拉一遍暗格,摸到一封类似信件的纸张,最后再抹过边边角角,确定无物,心头一松,一时不察,脚下踉跄顿错,滚落下案。

兰旭紧紧捏着信件,借着薄薄残昼,打眼一扫,呼吸骤窒——

艾松亲启。

是给大哥的信,而字迹,断不是出自公主!

门外,公主与果儿已步入正院。

兰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起身疾步向门,忽地浑身一震,噬心之痛扩散全身,骨酸筋酥,软到在地。距离门缝不过五步之遥,却似远在天边。他一手攥着信,一手捂住心口,紧挫齿根,屈肘前挪,东踅西倒,跛鳖千里。

好不容易,颤抖的手掌终于触碰到正门,他拼尽全力直起腰身,扒着门缝,却只看到了果儿转过回廊的小小背影。

父子连心,只一眼,兰旭便看到昔日活蹦乱跳的儿子不再斑斓,周身萦绕着灰色的忧郁寡欢,像一株经过暴雨摧残的小草。心脏插满银针一般,密密匝匝痛到麻木。他倚着门,闭上眼,怆然泪下。

可他无能为力了。十一年来,他如同一棵大树,将枝条伸得长长的,织得密密的,保护树下的果儿免遭风吹雨打,却万想不到,打在果儿头顶的第一滴雨水,居然是自己。

夜色初上,满室清辉,凄神瘦骨,孑然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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