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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154)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他不需要,身体的钻心蚀骨,如何比得过十六年前爻儿挽留的哭声?如何痛得过爻儿在他眼前自戕的绝望?

胸腔重重一颤!像是被猝不及防受到了进攻似的,心脏一直像薛神医的那盆黄牡丹般娇养着,生怕伤着碰着,这是与命紧密相连的关键,以往受到的都是情绪的挞伐,外界从容的伤害,前所未有,它惊讶地震颤着,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兰旭与之相反地松了口气,迅速抽回剑身,手腕无力,半身血的子剑哐啷掉在地面上,血珠飞溅到四面八方,慌慌张张的,都在不可思议。

兰旭尽量平静着手腕,扳了几次,扳开石坛的封口,一股怡人的清香窜进鼻子,精神为之振奋。嗅到血腥气的蛊虫躁动不安,雄虫活泼泼地攀着光滑的坛壁,屡滑屡攀;一旁的雌虫文静很多,却也昂起了小小的身子。

兰旭沾了点血,将雌虫引到手上,送进伤口。雌虫渴饮,蠕动着渐渐隐没体内。

兰旭将石坛扣回原状,向床铺走去,就在手指接触到床铺的一刻,忽然心脏猛缩!

仿佛一头猛兽在疯狂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张开口,窒息上涌,一声也发不出。

他紧紧攥着拧着床单软枕,身体颤抖,像暴雨中的池塘,表面腾腾如沸,内里翻江倒海。

……还是痛的。还好爻儿不必遭这个罪。

三个时辰后,痛感渐缓,兰旭面容惨白,嘴唇咬得血肉稀烂,额角尽是冷汗,每一片肉从体内用勺子刮下,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绞成了泥。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床单像遭了雨;身上血和汗融在了一块儿,脏污不堪。闭眼缓过了气,抓过早准备好的金疮药,洒在创口上,然后用纱布紧紧缠住。

一切刚刚开始。

他投湿了毛巾,冰凉的水渍擦去狼狈。冷可镇痛,也可提神。重新套上干净的衣裤,兰旭将子剑收进袖口,捧着坛子去了花时所在的药庐。

——“雌虫吸饱了血,痛感便会褪去,这是雌虫精力最充沛之时,趁此时机引动雄蛊,事半功倍。”

夜深人静,薛小神医赶在下午去了镇上,特地说明今晚不回来,算是成全他最后一丝体面。

兰旭立定在药庐门前,合上眼,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花时,他都没有过主动求欢,何况现下是爻儿——他会怎样看待自己?明知血缘至亲,却仍不知廉耻。但他一直以来就没什么尊严,幼时乞食街头,青年厚颜苟活,人到中年,抱着残疾的自尊粉饰面目挨挨度日,如今也要典卖给淫/荡。

只要爻儿能活,也许他不排斥——他们还要一起去西域。

兰旭定定神,推门而入。花时仍是下午回房,趴在床上的姿势,听到声响动了动,转过身来,见是兰旭,颇感意外,但没有出声。

一个晚上,足够他煎干痴妄,游刃有余地应对兰旭的薄幸。

他以为兰旭要旧调重弹,打定主意,就是变成孤魂野鬼,也要缠住兰旭寸步难行。兰旭要他死,无所谓,有生之年他不可能让兰旭离开他的视线,那些承诺,他一个字都不信。

岂料兰旭坐在他床边,目光忽闪,耳尖在月色下可疑地发红。

花时不禁慢慢坐直了身子。

兰旭把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垂着眼皮开口道:“爻儿,你身中乌石草和活水的剧毒,之前没告诉过你,是怕你吃心,今天薛神医找到了解决之法,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你忍着些。”

花时更加意外了,他分明听得,兰旭都不肯献出一碗血,难道是他被薛小屁孩儿说服了?这般一想,脸色一沉——兰旭不给,他也不要。经人劝说才回心转意的东西都是勉为其难,他不要不纯粹的东西。

他等着兰旭接下来的话,如果真的是他的血,他准备好了无数刻毒的言辞予以反击,然而兰旭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

兰旭从袖中抽出了子剑。

花时愕然。

兰旭道:“是一种蛊,从你的心口进去,然后……”

兰旭呼吸都为之错乱,花时立即明了未竟之言,万千话语在舌尖滚动,竟不知先放出哪一句才好,他呆呆地看着对准心口的剑尖,那里尚未愈合,豁着红嫩嫩的新肉,像婴儿咧开的嘴。

兰旭心一横,剑尖向前捅去。

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仿佛成熟的果子破皮涌出了汁液。

花时喃喃道:“你这是救我,还是杀我……”

兰旭狠下心没有收手,直到感受到脏器的阻挠,烫手似的抽出短剑,血珠飞溅了他一脸,一如雪地红梅,兰旭就势引出雄虫,送进心口,然后立刻撒上药粉,就在他要给他绑绷带时,花时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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