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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总是不愿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她第一次入宫受伤,是为了偷看一卷名为《九歌》的琴谱,她想唱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听。她说那个人本该属于天空与汪洋,却和他一样被困在了一处囚笼,受着伤痛与幽闭的煎熬。她想唱歌给她听,让她快乐起来。
太子瞻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既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和物,他便愿意为她去取。
没有意外,他又触怒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总是多疑而易怒,既害怕太子锐意进取,觊觎皇位,又气恨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怎么做,都是错的。
领了一顿责罚,伤痕累累的他将琴谱贴身藏着,带回了太子府。
他并不怕受罚,也不怕疼,总有翎音的歌声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
只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夜之后,她便消失了。
他日日抚琴,练习琴谱,想着等她回来,便可抚琴与她相和。
但是数年过去……
他终于确认,她已经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是又回到了过去一个人的囚笼,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心如死水的平静。
鲜血自唇角滴落,染红了颤动的琴弦。
《九歌》的曲声不知何时便戛然而止,唯有余音绕梁未绝。
苏淮瑛率神火营兵围王宫,忽听得亲兵传信,不由一惊。
——太子瞻服下相思子,毒发身亡,魂断东宫。
苏淮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一心辅佐太子瞻上位,本以为那位太子性格软弱,容易拿捏,却不料他如此决绝。
当年他瞒着太子瞻,让翎音入姚府为内应,策划了夜宴台妖袭。只差一步便能成功,却因一个不起眼的奴隶毁于一旦。
太子瞻为此竟少见地动了怒火:“我并不想登基为帝,你不要做无谓之事,伤害无辜之人!”
苏淮瑛不由冷笑:“太子殿下郁结于心,华发早生,难道甘心在这个囚笼中等死吗?”
太子瞻神色一黯,目露轻嘲:“为帝又如何?不过是另一个囚笼罢了。”
这个性情柔顺的太子确实不适合为帝,而苏淮瑛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扶持他。这样日后他若为帝,自己大可把持朝政,号令天下。
但太子瞻虽柔顺,却也聪慧,他应该也看出了苏淮瑛的野心,才会说出那句话。
从那一刻起,两个人便已离心。
苏淮瑛也不会告诉他,他放在心上的那只雀妖,已经被他毒杀身亡了。
他总以为自己看透了太子瞻,但太子瞻总是会走出他意料之外的一步。
如今兵临城下,大势已变,待帝烨退位,他便可登基为帝,他却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自尽。
苏淮瑛本想继续扶持他登基,但太子瞻一死,他的谋划便都落了空。
苏淮瑛低头看着跪在马下的太子府宫人,沉声问道:“他为何寻死,你是贴身侍候他的宫人,难道就丝毫不知?”
宫人既畏惧于苏淮瑛的怒气,又悲痛于太子瞻的结局。他四肢伏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太子……太子早已生不如死……他从未想过……活着离开……”
苏淮瑛皱眉冷笑:“既然生不如死,为何不早死?”
他若早点死了,换个太子也行。
宫人痛哭道:“太子说,他若死了……便会有……其他的弟弟进那座囚笼……有他一人受着,就够了……”
苏淮瑛顿时一怔,皱了下眉,面露茫然。
这是苏淮瑛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以为,那个柔顺的太子瞻,只是个怕死的懦弱之辈,却没想过,活在父亲的多疑暴虐之下,需要更大的勇气。
那座太子府的囚徒,太子瞻不是第一个,但他想当最后一个。
那个九五之尊的王位,他并不想要,只想伴着九歌翻过高墙,遨游于苍天四海。
待到高墙倒塌,待到生出双翼,他便能得解脱。
那个温柔得近乎软弱的男人,也有着他的勇敢与坚韧。
苏淮瑛沉默了许久,才从唇间蹦出两个字:“痴愚。”
但他无法否认,方才那瞬间,他的道心有所震动——被那些他所鄙夷的软弱感情。
帝烨看着团团包围宫城的炬火,脸色阴沉地走下观星台,走进华室之内,走下无数阶梯,又经过重重帘幔,站在了一面白玉璧之前。
这玉璧是淡淡的乳白色,并不厚的一层,却被篆刻了重重符咒,阻绝了外人的窥视。
这个地宫,玉京建都之时便已存在,历代帝王都被告知,这里是武朝龙脉所在,也是武朝得以长治久安的秘密。
他站在那儿,看着玉璧后若隐若现的身影,沉声质问道:“王城宫变,你为何没有提前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