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想着，这似乎是对的，从小他就受人唾弃，因为饿去偷邻居家刚下的鸡蛋，因为嫉妒别人家的小孩有人疼爱就将人家绑了起来，再自导自演装作是自己救了，从而得到别人父母的一丝可怜……

但他又不服气，凭什么人人都过得比他好，凭什么别人都有爱，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就要遭人记恨！

他挣扎着，于是醒来了。

周敏正说到这儿，仰头沉默几秒，继续道：“周保金救了我，我有了父亲、母亲，有了家，我享受着我悲惨童年里被老天爷夺走的一切，贪婪地希望这样的爱再多一点。”

“可是，我错了，”他重新看向周贺麟，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消失，“这是我偷来的安稳，直到你出生，我才意识到，我只是短暂地共享了属于你的爱。”

周贺麟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这样的大哥，有些陌生……

第26章 风雨欲来（黄泉路，奈何桥）

周敏正回来看到昏倒在地的弟子，就明白了一切。

他眼神彻底冷下来，叫醒那个弟子。

“周访，谁来过？”

周访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看周敏正严肃的脸色，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立马跪下认错。

“我问你谁来过！”周敏正将白扇猛地合上，罕见地动了怒。

“弟子……弟子不知！我只看见墙边有一只黑猫，似乎、似乎是受了伤，我过去、然后、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了！”

“公子恕罪！！”

周敏正拳头紧握，掌心凝力，但看到周访瑟瑟发抖的样子，也不过是个比阿麟大两三岁的孩子而已，生什么气呢。

半晌还是放了下来，他认命般摆摆手，让周访下去了。

终究……被发现了吗？

白扇掉在地上，沾染了灰，肮脏的水渍像是一幅乱涂乱画却意外成形的山水图。

他无心去捡，只是垂着头，进了房间。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缓缓走向熟睡中的周贺麟，被丢在一边的龙渊剑剧烈嗡鸣，似是剑灵在挣扎却无法突破某种束缚的懊恼。

沙华尝试向余陌和祝景灏传信，但传出去的话不下十句，一句都未得到答复，她意识到，这道屏障必有古怪。

曼珠阻止了沙华继续尝试的动作，说道：“这是周家独特的屏障，连龙渊都出不去，我们更不可能解开了。”

沙华懊恼地打了一下束缚三人的屏障，撇嘴责怪剑灵道：“都怪你！你主人脑子不够用，你一个活了千年的妖怪心里也没数吗？！害得我们现在出都出不去。”

“好了，”曼珠拍拍她的肩，“它也不是故意的，主人处境不利，剑灵才更担忧。”

龙渊剑灵低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它身上黯淡的光亮反映了它的确是忧心的。它开始反思自己，明明自己那么尽力地去保护周贺麟，为什么最后还是如此失败？

它一遍遍复盘自周保金走了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冥界长什么样子呢？和我看过的话本一样吗？父亲在那里喝了孟婆汤以后是不是就会把我和大哥都忘了啊。”

周保金走后的第七天，周贺麟睡不着，拉着剑灵非要听它讲以前的主人都是什么样子的，讲着讲着，话题就绕到了冥界上。

“你想去冥界吗？”剑灵望着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小孩儿。

听到这句话，小孩儿圆溜溜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可是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吗？是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吧，龙渊你别唬我。”

剑灵在认主后会变成主人的形态，他一个小孩身量，反驳起来却丝毫没输了气势，道：“我没骗你！自很久很久之前那次人冥大战后，人界与冥界的界限更加严格，冥界是生人不能去，但我可以带着你的灵魂去。”

于是它将周贺麟的魂魄抽了出来，这个过程必定是难受的，但它存在了千年，对它来说，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周贺麟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此外，它觉得，让主人多了解、多历练，是有益处的。

但是那次，他们差点被鬼发现。

不过那鬼，长得不似话本中那么骇人，没有长长的舌头，也没有盖住脸的头发，恰恰相反，那双凌厉的眼眸、分明的剑眉，是极好看的男子相。

他站在彼岸花海中，显得那样清冷又孤独，一片无边的红，衬得他一身素衣格外突兀，但又给人一种奇异的和谐，下一秒他应该融入到这片花海中，给这单调的红添一抹其他颜色。

周贺麟用气声悄悄问道：“那是鬼？我看倒像是一个帅帅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