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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九天那个难得认真的眼神下,云摇眉心一蹙,又松开了,她偏过脸。
“我不知道,”半晌她才出声,“也无暇去思考。”
慕九天笑了:“是无暇思考,还是不敢思考?”
云摇面无表情地睖他。
“那我换个问题,”慕九天略作沉吟,“若是来日,你能带一人飞仙,乾元界这万万人中,你选哪个?”
“……”
同样是面无表情。
但这问题甫一出来的那刻,云摇就眨了下眼,然后慢慢吞吞地扭开了脸。
已然知晓答案了的慕九天气笑地靠回椅里:“云幺九啊云幺九,我算是看清你了。相识五百年的师兄,哪里比过三百年的徒弟,是吧?”
云摇木着脸转回:“以你现在修为,说不定比我还快飞仙。”
“别找借口。”
“……”
“那我再问你,若飞仙不成,身葬乾元,选一人与你同棺长眠,你脑海里现在想到的是谁?”
“…………”
在云摇自己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惊魂甫定之前,她堪堪挥散了脑海里已然自动显现轮廓的身影。
对上抱臂冷笑的慕九天,云摇面无表情地板起脸:“三百年前你‘死’在两界山,尸骨都未找到,我为你直入魔域数千里,屠白虎城城主府,想着干脆成全师门七人共覆魔域的美名,抱的可是必死之心。这你怎么不提?”
“那为何最后又回来了?”
“还不是为了——”
云摇蓦地住了话声。
她原本是去求死的。
只是后来她遇见了一个少年,他要她杀了他。彼时她在他眼底看见了绝望的自己,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漆黑深渊里,两根相遇的藤蔓。
它们纠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一点点向上,最终攀成了一棵参天的树,终于将枝桠伸出了漆黑的深渊。
“你看,连你自己都忘了,”慕九天道,“三百年前,不止是你救了他,亦是他救了你。”
“……”
云摇默然许久,举盏一哂:“那又如何。”她望着盏底映着的清影,“如今我们一刀两断,恩怨尽消,从此天各一方,永世不见。前尘如何,还重要么。”
饮尽盏茶,云摇转身往楼梯走。
身后,慕九天恼人的声音远远衔来了她耳边:“真能永世不见?”
云摇身影一停,扶栏的指节微微收紧。
“…自然。”
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
琴声连绵,催雨入夜。
魔域白虎城的新任城主刚即位不久,已显出几分奢靡暴虐之风,城主府中夜夜笙歌不绝,次日便会有一排排蒙着白布的歌姬乐师被从府门抬出来,不知扔到何处。
今夜亦然。
白虎卫从周边各城强掳来的歌姬乐师们,此刻就被关在城主府的一座偏殿内。
歌姬们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乐师各自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也同样一个赛一个的面色青白,神情委顿,皆是一副大限将至似的垂死模样。
歌姬小伶亦在其中。
只是此刻小伶怕里又有些忍不住,几次回头,顾向这座偏殿内的窗前,那里席地坐着道抚琴的身影。
琴是极劣质的木琴,琴弦有些松了,几处琴身还裂开了长纹,和他们一般命不久矣的模样。
而那琴师也古怪,他不束冠,不簪发,只以雪白的缎带扎起了长发,青丝如瀑,在烛火下微微熠烁,透着清冷如玉质似的光泽。
至于那人的脸……
却是全藏在了一张丑陋至极的青铜面具下。
于是半点神色也看不分明。
但不知为何,小伶就是觉着那琴师身上有种淡泊至极的平静,好像今夜生死全在度外,外面那些叫他们其余人头皮发麻瑟瑟如筛的魔族笑怒喝骂之音,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窗前夜雨中的嘈杂虫鸣。
小伶不自觉地总是看着他。
等某一刻她回过神,才惊发觉她竟已走到他身旁去了。
“铮……”
冷白如玉的指骨将琴音抑下。
那张丑陋的青铜面具微微偏首,小伶吓得慌忙向后退了步:“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琴师并未说话,眼神似乎也只是冷淡地在她身上扫过,便落了回去。
琴音又起,拨乱了窗前细针似的雨丝。
小伶见对方不似动怒,不由地大着胆子,向前挪回那一步:“琴师大人,这里可是有进无出的白虎城城主府,你,你不怕死吗?”
“……死?”
与琴师那一身清孤淡雅的气质不同,他的声线极低,倦懒而漫不经心,蛊人莫名。
他似乎笑了声,并不明显。
“我早已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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