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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90)

作者:阿船 阅读记录


可清如还是想不明白,他跑过来找她究竟为何,他爱她,说要和自己过一辈子,可他身后的那些人呢?知道他贸然前来,皇帝会作何反应,朝臣会作何反应,他那个还没过门的陆娘子作何反应?

他以为他能逃得出李淳的手掌吗?若他真的孤注一掷,日后定会被皇帝找到,那时候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清如希望他活着,好好地活着,享受本该属于他的富贵荣华。当时在明德门外,自己对他说的那番话,就是这个意思,她特别害怕他战死沙场,甚至比他们不能在一起 还要害怕。

车马行进中,她撩开窗帘,去寻他的身影,他现在只是个小伙计,不配单独骑马,估计这时候和其他伙计一起挤在随行马车里。

佐信和美静坐在清如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美静忽然感慨,也不知怎么了,夸起阿元来,说他生得这样好,却是个孤儿,长在贫苦之家,只能做些杂役。

佐信不屑道:“怎么地,你可怜他,想把他卖到教坊学艺,供给喜好男风的达官贵人?”

“你怎么说话呢?有没有怜悯心?”美静生气,踢了他一脚。

佐信刚要反驳,清如拉住他,笑说:“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呀?心胸开阔点,女娘家议论男子,不一定就是对其有意思,你若能陪她聊几句,不仅会让她更开心,还能让她更依赖你,这才是相处之道。”

佐信听劝,默了会,又挑起话头:“那个阿元,人挺好的,一路跟着咱们过来,话少,干活多,但不知道为啥,老厨子总看他不顺眼。”

美静接话,说:“师傅对徒弟要求严点也不是问题吧,还能都像轻舟先生这样的师傅,对咱们这么好?”

佐信笑笑,也心平气和道:“那是那是,还是我的美静明事理。就是可怜阿元了,被老厨子留在了刚才的驿馆。”

清如听着,心里一顿,没说话。

“为何?”美静问。

佐信手一摆:“咳,说他得了急症,来回跑茅厕太麻烦,耽误咱们行程,索性让他先滞留一晚。”

“那你可得盯紧了,要是他赶不到姚州,咱们可得和老厨子说好了,别回去的时候找不见人,兴隆堂又来管我们要。”美静蹙眉。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契约上写得清楚,后厨的事情老厨子一人负责,本来这个阿元也是白缀的。”

此时,车马停步,前面的人过来报告,说是姚州城到了,请先生下车,过一遍入城手续。

清如下车,一路小跑过去,很快将手续办妥,后牵了匹马过来,对佐信和美静以及其他管事的伙计说道:“你们先进城,旅店都是提前订好的,只管去住就行,一定要安排人手看紧货物,我还有点事,日落后才能赶回。”

“什么事啊,让我去帮先生做吧!”佐信说。

“不用了,你看好货物就行。这是我的私事,你去也不方便。我呢,在附近有一故交,顺便过去问候一下!”

“那先生小心行路,我等在旅店等候。”

“好!”

清如身姿矫健跃上马背,握住缰绳,驱策着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第72章 072. 夜谈

天色渐渐暗下来,往回走的路虽然熟悉,但车马很少,夜风吹来,伴着林子里的鸮声,还是有点慎得慌。

许清如加快了速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他,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孤身前来究竟为什么,但还是来了,情感战胜了理智。

到了驿馆,找人问了旅店位置,打点了看店的伙计,清如弄到了阿元的消息。

前台伙计问:“客官今夜要住在我们旅店吗?”

清如看看屋外,怕是赶不回去了,点头说要住宿,再开一间。

那人摇头,说春夏季节是旺季,房间早就住满了。

她本该想到这一点。

见她犹豫,那人又说:“若客官不介意的话,您可以与您这位故友住一起,反正都是男子也无所谓了,不过,要收一半房费。”

清如感叹,真会宰客,既然不缺客人,何不积点德做善事,别人也能念你个好,这商家真是不放过一点薅人钱财的机会。

“好吧,我先应下来,等我与他聊完再说。不过,他没有住最贵的那一间吗?”

伙计挠头,想着那个男子的样子,奇怪问:“最贵?没有啊,他住了最便宜的一间。”看那身衣服也不像能住得起最贵房间的人吧。

看来,李佑城身上没带什么钱,估计连贵重物品都没有,可想而知,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路该有多艰辛。

清如心又软了。

几步登到三楼,敲了敲里间最窄屋子的门。

门很快开了,李佑城披着乌发,只在脑后简单扎了个发鬓,簪上木簪子,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白色麻布单衣,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他先是惊讶,后又欣喜,眼睛闪烁,没等清如开口,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

“阿如……”他握着她双手,拇指探进她掌心,细细摩挲着。

清如见他眼圈红了,嘴角一直上扬着,想来是故意出此招数等她。

她垂了眼,抽回手,公事公办道:“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的急症好点没有,看样子你挺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阿如!”李佑城叫住她,急切说:“对不起,我……我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等你。”

“等我做什么?想考验我心里是否还有你?”

“嗯。”半晌,他闷闷一声,道:“你我好久没见,我十分想你,阿如,你别走好吗?”

清如挤出一个笑容:“我真是佩服你,你面对我现在这副老太监的模样,竟然还能说出情话?”

他也浅浅一笑:“不管你什么模样,是你就好。”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榻前,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清如环视四周,才发现这房间也就只有这张窄榻能坐,还有一张破旧桌子,桌子上除了有陶制的茶壶水杯,还放着药瓶、剪刀和带血的纱布。

她忙走过去,拿起药瓶来闻了闻,这味道她熟悉,是自己当年用过的金创药,行军打仗的必备品。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她回头看他身子,颀长劲瘦,在衣服的遮蔽下,看不见任何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无碍。”李佑城也过来,收拾桌子上的jsg东西。

“让我看看。”清如去扒他衣服,她不相信他的话,他特意留下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李佑城按住她伸过来的手,按在胸口上,“不是这里。”

清如身子一顿,手却被他攥着往下移去,一直移到右侧腰腹处。

“在这里,刚换了药,你还要看吗?”

“把衣服解开,我……我想确认一下。”她莫名担心,反正也不是没看过他身体。

李佑城听话地解开外衣,上身裸露在她面前,又去解束腹的腰带,解到一半,包着纱布的伤口处洇出血来,血迹不多,但能显出伤口轮廓,是一条狭长的刀伤。

“你管这叫小伤?伤口这么长怎么不早说,要是染了其他病怎么办?”清如手抖着去摸。

“别担心,行军打仗惯了,受伤难免,敷药处理下便好。”

“你从平卢过来滇地,少说也有二十天,这么长的时间伤口还没长好,你不好好休息,还跟着商队帮工凑热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有人如此不爱惜身体!你真以为你是战神啊,死不了是吗?”

清如一时气急,气他每次都擅作主张,嘴里骂着,心里却疼着。

李佑城重新穿好衣服,低着头,垂眼看她,捂住嘴连着咳嗽几声。

外面的星光熠熠,这里是高原,星星与大地的距离很近,夜晚的时候分不清天上与人间。

桌案上的那豆灯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清如见他目光含泪,说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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