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大隐(81)

作者:阿船 阅读记录


李佑城沉默拜别。

李淳不甘心,又补了句:“实话告诉你,就算找到她了,朕也不准你娶她!”

回到定安王府,李佑城又将自己关进如意阁,在满屋的案牍中消耗着脑中思念。

只是,他越是不想她,就越心乱,进而就越想她,心绞着痛,无比难捱,那是一种被遗弃的悲伤,无奈又无助。

景策送来吃的,帮他把散乱在地的案牍整理好。

“王爷,吃点东西吧,您上朝前就没用早膳,一定饿坏了吧!”

李佑城头也不抬,问了句他每天必问的话:“可有她的消息?”

这一句在一年前是肯定句,是命令的语气:务必找到她!

后来变成疑问句:怎么可能找不到,找个人那么难吗?

再后来,他在一次次加派人马,甚至亲自去了几个地方,搜寻无果之后,开始消沉。

有段时间,他甚至不敢问出这一句。

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这一句“可有她的消息”已经化为他的肌肉记忆,他的本能行为,就像吃饭、睡觉、眨眼,天生就会,而非后天习得。

“还在找,请王爷宽心。”景策屏气回道,神色落寞。

李佑城半晌不说话,执笔写着东西,有簌簌沙沙的声响。

景策这才意识到,他在流泪,泪水一滴一滴洇在宣纸上,开出形似小朵的花。

只听他自言自语般,声音轻浅,缓缓道:“你们所有人都劝我放宽心,可谁又知道,我这人从来不是心胸开阔之人。我生性多疑,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人。”

“王爷……”景策动容,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佑城搁笔,将洇了泪的宣纸拿起来看,转身递给景策,景策接过,这才发现,他写的是一张海捕文书。

“印制万份,张贴出去。”

最上面是一副画像,黑白线条和柔和笔触勾勒出女子清秀俊雅的面容,好似一朵洁白山茶花。

画像两侧用大字写着“缉拿”,下面的小字则注明:民女许氏,二十有四,善经商,巧言令色,弃养父母,遗弃夫婿,手握朝廷机密,犯重罪,须活捉,勿伤之,否则视为同罪,赏金千两,全国通缉。最后附上定安王印,这是先斩后奏之意。

景策盯着这海捕文书,情绪复杂,心酸到想笑:“王爷,真的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李佑城眼睛血红,卧蚕也肿起来,却还是垂眸笑了笑,云淡风轻般吐出话来:

“不然呢……我快撑不下去了。”

第64章 064. 轻舟

临近年关,大江南北飘了一场暴雪,这是入冬来第一场雪,像是憋了千年万年,在十余日里下得淋漓尽致,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大半国土,群山、原野、村落、城郭,无不素裹银装,世界被冰封起来,就算大雪之后艳阳高照,积雪也未减分毫。

自然灾害在治理国家中是极为关键的一环,是影响民生的重要因素。果然,这雪停后,南北商路受到影响,一些生活必需物资难以很快周转,有些重要城池缺菜少粮,百姓过活艰难。

北方一些不安分的节度使和游牧民族勾结,侵扰大顺西北边疆,趁机掠走本就紧缺的粮食,奸淫妇女,欺凌老弱,民间都说,大顺气数将尽,连老天都不赏饭吃了……

而在横断山脉以南的大顺滇地,则是另一番景象。

巍峨高山和吐蕃高原阻挡了北境寒流,往东则是崎岖低矮的丘陵和无尽绵延的千年阔叶林,地形地势在这里构成一个半闭环,而那个缺口则向着南境敞开,来自海上的柔湿空气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肆意挺进,使得冷暖空气在高山顶碰撞,交缠,彼此融为一体,难舍难分后又化为激烈的暴雨。

越是寒冬腊月,新旧交替之时,这种景象就越明显和频繁。

叶轻舟坐在二楼窗户口,望着远山浓密的乌云和由远至近的雨,出神。

这家店铺在滇地经营快一年了,主要用作货物周转,也卖东西,不零售,只批发,更像个储藏库。其经营的生意范围广泛,但主要营生还是将中原的丝绸、瓷器、胭脂、粮食以及一些先进生产工具转卖到滇地以南的诏国,以及更南的缅国,然后再走水路,到达更远的天竺国、大食等地。

另一条生意线则有帮扶之意,是将诏国的稀有药材、手工艺品、玉器、茶叶等中原人喜欢的东西转运至大顺,互通有无。

西南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生意不好做,但像这种规模的店铺,叶轻舟开了有十几家,且在诏国南部的热海之地,以及沿路的无量山区,都买了土地,开垦出药材园、茶田、手绣作坊等,还雇了大量当地闲居乡民做工。

叶轻舟在滇地小有名声,因会吟诗作赋,又常做善事,还开设学堂,被当地人敬称为“轻舟先生”。

当然,有钱的人面子上怎么都好说,只要钱给够了,你让他叫你再生父母、玉皇大帝都成。可私下里,人家就不一定这么抬举你了。

这位轻舟先生男人女相,声音细腻,脸色蜡黄,三角眼的眼角下垂厉害,抬头纹深刻,已过不惑之年,脸上竟一点胡须都没有。

有自称知情者的说他是自小长在宫里的太监,只因积累了广大人脉,所以才在政变之前,得以脱身,用这些年累积的财富,做些倒买倒卖的勾当。

叶轻舟也不在乎,风言风语他早就听惯了,甚至还自行编造一些散播出去,故意制造神秘感。

跟着他行商的白蛮族小伙计佐信和妻子美静很是不解,说先生为何不仅不澄清流言,怎还故意听之任之?

叶轻舟笑,说你这就不懂了,传言里的我越是深不可测,越是与庙堂纠缠不清,底下的人就越想和我做生意,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打探皇家秘辛,而是觉得我在某种程度上有不倒的靠山,有人替我担保,这便是最大的信誉。

佐信使劲点头:“是啊!先生说的是!尤其是我们这种投机倒把的生意……”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就被美静狠狠敲了下,嗔骂:“你怎么说话呢?先生做的是正经生意,什么投机倒把!要不是轻舟先生,诏国的那些药材啊、茶叶啊、奇花异果啊,那么些好东西,全都烂在泥里,无人理睬!jsg好不容易有人帮扶我们,你还说这昧良心的话!”

美静性子急,小两口拌嘴是常有的事,叶轻舟已经见怪不怪,只佝偻着从窗沿下来,转到一楼,和前台伙计要了壶米酒,边走边饮,十分潇洒。

店铺外面就是商业街,大大小小的商铺林立,受暴雨影响,没什么客流,有些店家干脆在门口倚着剥坚果吃。

再过几天就是元正,但这条街上没有丝毫的喜庆氛围。

西南这边本就对中原的节日不太敏感,一是这里民族众多,大多过自己本民族的传统节日,二是还在国丧期,不宜张灯结彩,打着过节名义大肆叫卖。

叶轻舟也在门口倚了会儿,等米酒饮尽,他拿袖子抹了下嘴巴,伸个懒腰,撑了把油纸伞,出去溜达。

雨势渐小,临近黄昏,有种朦胧的美感。

前面的布告墙周围站了一圈人,举着伞,仰着头,正在看街道司的人张贴布告。

布告墙已经被贴满了各色告示,由于墙顶搭了草棚,这些金贵的纸张才不被打湿。

叶轻舟个头不高,身子又细,只得留在最后,远远看着。等街道司的人走后,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他这才凑到前面,看清了新张贴的布告上写了什么。

是在全国范围通缉一名女子。

他收了伞,又走近几步,抬手触摸上面的字迹,还有那个清秀的画像。

恍惚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

背后有人议论道:“看样子这小女娘也没犯什么大错,全国通缉有点怪啊!”

“你没见上面写的吗,手握朝廷机密,多半是个叛徒。”

“可她有父母夫婿,怎么会是朝廷叛徒呢,况一女子能有啥本事让人这么抓?”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