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一说完，晚琴心脏骤跳，直觉告诉她，这所谓的翩翩公子和女鬟所指便是启轩和她，只是她没想到，都已经逃到了纣国，那丞相一脉竟还穷追不舍！

当年在逃时启轩曾同她透过一点缘由，即是说他们之所以仓皇逃离，躲的就是前丞相，至于为何要躲启轩没有细说，但既然到了要逃的程度，那自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又怎知我们到了定会平安无事？”晚琴气极，语气也带着些恨意，似乎是恨自己重伤无法反抗，又似乎是恨面前之人的假意讨好。

“只要你们并非其所寻之人，定……”青年刚一开口，眼皮猛地一跳，“你……”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莫怕，”青年男子见反应了好一阵后才出声安慰晚琴，“吴公公特地命我们定要好生相待，相必也不会你们如何恶待你们。”

“吴公公？是吴公公寻的我们？”即便满脸可憎的伤疤，也掩不住晚琴眼里的光亮，“竟是吴公公……快，你快回去将我家公子带来，他双目不便，算下来近两日未进食了，再稍迟些，只怕你不仅讨不到赏，还得惹上杀身之祸！”

那青年男子被晚琴的这一转变弄得有些迷惘。

“快啊，我跟你一齐去！”晚琴说着一把站起，不过起身太猛，一个趔趄竟扑到了那青年身上。

“姑娘莫急，我这便动身。”青年一说，再加上这亲昵的动作，惊得晚琴脸上一阵羞赧，想她久居深宫，何尝同陌生男子挨得如此之近过，再加上她如今这幅模样他不仅不退开，还愿意搀着她……伺候别人一世的晚琴第一次尝到了被别人搀扶的滋味，竟起了几分眷恋。

晚琴领着那断臂青年寻至竹屋时，终究是迟了些，她不知道启轩为何不等她，更不知道他能去哪，会去哪，她急得不停在这山头来回奔寻，一直到夜幕临降，到夜色覆遍大地，到几近什么都看不清后，才恍然想起那几只凶戾的野猪，赶忙寻至，却没在那野猪营里寻到启轩。

这结局忧喜参半，毕竟寻着的话多半也是尸体了，寻不着虽也是生死未卜，但至少还尚有生的可能。

好半晌，晚琴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在被那一帮村民们抱头痛揍时都不曾示过一丝软弱的女人，如今却哭得不成样子，看着她的眼泪渗入其脸上或大或小的创口时，那青年脸上微微露出稍许怜惜。

晚琴胡乱抹了把眼泪，一不小心扯裂伤口，于是那眼泪夹着血水缓缓下落，可她却毫不知痛似的一味地在怀里寻着什么。

“你身上还有银子么？花些钱帮我雇几个人，我家公子眼睛看不见定未走远，”她边说着，边从怀中取出那把血痕累累的玉扇，“雇好人后你带着这扇子去给吴公公，他见了便懂……”

第二十七章 崩溃

十日期限已达。

一下早朝，吴西便随启辕乔装一番，一同出宫。

两人轻车熟路地抵达一间位置较为隐蔽的酒楼，待两人抵达早便定好的阁间时，里面已坐满不同相貌的男男女女。

启辕只在阁间门外迅速扫了眼便转身离去，吴西无奈一叹，知道这次怕是又要叫人失望了。

吴西将几锭银子放于阁间中的桌上。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吴西朝几个乔装为寻常市民的残兵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马迎了过来，取着银锭塞到自己带来的人手上。

由于失望，吴西没再多言便退身而出，一出门便见一青年正跪于启辕跟前，似乎在行礼，不久便起了身。

“少爷，”吴西走近行了个礼，这一抬眼，便同那青年打了个照面，于是赶紧又低了头，恭恭敬敬道：“参见苏尧将军。”

“呵，吴公公可真会说笑，放眼天下有哪个将军如我这般？”说着还晃了晃空荡荡的袖子。

吴西见状腰身弓得更低了些，“将军舍臂为国，忠胆赤心，日月可鉴。”

“吴公公舌灿莲花，苏某佩服。说来，我师承吴奇将军，尚与吴公公有些渊源。”

吴西闻言一愣，随后憨笑两声，“是啊，小奇出息，如今也是将军人物了，遥想他幼时何其顽劣，谁料长大后，我这不中用的叔叔竟还能沾沾这劣侄的光。”

苏尧正欲回应，启辕满面不耐，拂手甩袖断了两人毫无意义的话头，“行了，苏尧，你求见是为何事？”

经这一提，苏尧赶紧将藏于衣襟下的布包取出递与吴西，吴西取过，稍稍握了握那布包下的物件，神色大惊，随即颤颤巍巍地打开布包。

“这是我在纣国寻索的时候，一名唤晚琴的女子所交与的，她千叮万嘱，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吴公公，这也巧了，那会叫一些琐事耽误了点时间，紧赶慢赶的，这不，我马刚让小厮带着栓好，一头撞进来，就撞皇上啊不……撞你家少爷身上了。”

吴西一摸，便知这里面是柄扇子，再听‘晚琴’二字便猜得这其中物件所属何人，只是这布包上的血渍就像带了刺，扎得他又慌又疼，不过打开布包这样简单的动作竟愣是怎都做不利索，还没哆嗦干净，手里的布包便被人横空夺去，他抬眼一望，终见了那人除怒和寒外的第三个表情，犹豫。

竟是犹豫。

饶是一纸下令叫好几国血流成河之际，吴西都没见过他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是了，你们要寻的人是叫晚琴么，我记得你们初时所说……好像说是寻一翩翩公子哥吧？”

吴西一听神志终回了些许，“是……怎了？对了，人呢，你怎没带回来？”

“不对啊，难道是经历了什么祸端……”苏尧一边自语，一边不解地抬起仅剩的左手挠了挠头顶。

同时，启辕将血迹斑斑的玉扇从布包中取出，他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展开了那绸质扇面，其上所写的三字已有些年岁，又被血水浸过，使得那三字像被糊开了般，朦朦胧胧，三个大字底下似乎还写了两排小字，第一排的字已被浸染得全军覆没，第二排却依稀可辨得‘不负相思意’。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哦，是这样的，据那晚琴说述，她的主子双目失明……”

“人呢？”启辕语气很轻，面色骤冷，吴西一见他这表情腿都软了三分。

“晚琴仍在，但那公子……”

苏尧未说完便被启辕一把提起衣襟，“在！哪！”

苏尧能当上将军，靠的就是胆量，但此时此刻，他却比吴西强不到哪去，双腿发软，神情呆滞，哪怕在临那被生生斩断右臂的一刀时，他都不曾流露出这样的恐惧，毕竟断臂，总归是比被生生撕碎来得温柔太多。

“在、在纣国池白渡镇边一个无名山上……”苏尧一说完便被一把摔到了地上。

“带路。”

明明同为武将，不论个子或蛮力许都不会输这已居盘龙殿两年的旧将军太多，可如今，他却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般被其轻易提起又轻易甩出……

“奴才恳请陛下三思，现在大战方毕，正是需要……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见启辕身影越来越远，吴西也顾不上许多，在其身后边扯着嗓子嚷边匆忙追上。

启辕闻言忽然定了身影，“国不可无君？”他转过身，红着眼眶望着吴西，“那你最好早些做足准备，若是哥哥有何三长两短，这国君，谁愿当谁当。”

·

另一边的纣国，晚琴正帮着启轩更衣。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就在苏尧驰马而去的当日，晚琴带着一群人搜山，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山脚下寻到满身伤痕甚是狼狈、且不省人事的启轩。

带进医馆给大夫瞧了瞧，才说应是多日未进食导致身体虚浮，又正于山间，腿脚一软，便如车轱辘那般滚落，弄作这般了。

好在苏尧走前给晚琴留了不少银两，使得不至几日，启轩的皮外伤便好了许多，就是腿骨摔折了，暂时没法再独自支着拄拐到处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