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来看，那麻袋中装着的极有可能是人头。

只是城中将士皆在，那会是谁的人头？

“有何目的？”顾南倾也注意到了那个滴着血的麻袋，眉头微微皱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莫非......

“据说是来给我们送礼的，不过末将觉得，恐怕没什么好事。”陈成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脸庞有些发黄，“还说给我们一天的时间考虑，让我们献降......”

顾南倾走到城墙边上，神色微微有些凝重，看着城墙下的人，迟迟没有开口。

那先锋早就注意到了顾南倾和叶酒云，见两个人出了面，这才嗤笑着说道，“怎么？管事的出来了？”

他的目光微微在顾南倾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轻轻蹙了蹙眉。

“呐！送你们的大礼，还望诸位好生考虑！”他将手中的麻袋扔向城墙，轻轻催促着胯下的马儿，就带兵离开了。

那麻袋滚落在叶酒云的脚下，他正要弯腰去捡，却被顾南倾唤住了。

“阿云......这上面有血迹，交给他们去做吧！”顾南倾轻声劝道，对上叶酒云的眸子后，微微移开了目光。

叶酒云如何看不出这里面是什么，也知道顾南倾的用意。

他眼中氤氲着水汽，倔强的勾了勾唇，“不必担心，我可以......”

在大家的目光之下，叶酒云微微颤着手，解开了麻袋，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叶酒云一下子瘫软在地，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那是程泽衍的头。

还有手和脚......

“阿云！”顾南倾担忧的搀扶住他。

“我没事，我可以......”叶酒云拒绝了顾南倾的好意，嘴里不断地喃喃，“我可以，我没事的，我一定可以......”

可他的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般，怎么也止不住，视线也早已模糊一片。

城墙上的将士也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他、娘的！老子现在就去宰了那帮杂碎！”一道粗犷的嗓音怒不可遏的说道，提刀就要下去。

陈成拉了他一把，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叶酒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脑海里闪过往昔的一幕幕。

“阿云，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顾南倾想将叶酒云从地上拉起来，但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别、别拉我，我先缓一下......我可以的......”叶酒云努力的想把泪水压回去，却无济于事，他抬头望着顾南倾，轻声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做的这么极端呢？”

顾南倾沉默，转头看了一眼陈成，“你们先下去商议一下对策，我陪阿云一会儿......”

陈成带着将领都下了城墙。

“他们是想逼我们就范，李铁死了，程大人死了，整个军心就散了......能压住他们的人就不在了......”顾南倾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这也是他让将士退下的原因。

想来他们现在已经在商讨该如何逃走了。

“散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要败了？程大人在这里兢兢业业这么久，待民如子，如今程大人遇难了，他们就这么散了？”叶酒云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觉得这群人未免太过不仁不义。

“这是我的猜测。”顾南倾见他情绪有些激动，伸手抚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倒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叶酒云咬着牙，一把拉起麻袋，拎着下了城墙，疾步冲冲的走到了一间屋子前，并没有进去。

顾南倾连忙后脚跟上，和叶酒云一样静默的站着，听着里面的谈话。

“如今李铁死了，被烧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就算了，这城主都死了，我们还打什么？”

“太子想的的确是对的，不打仗最好，那这青竹城也没必要守了......”

“城主被砍下了首级，还被斩了手脚，这万涛这么凶残，肯定是想逼我们就范！”

叶酒云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手里的麻袋，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的火气，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面刚好飘出来一句话，“程泽衍是个好官是不假，但也不是我们南耀的人，何必为他丢了性命？”

叶酒云咬牙冷眼看着那人，将手里的麻袋放在屋内的桌子上，“诸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当着程大人的面再说一遍！”

叶酒云将麻袋打开，露出程泽衍的脸。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第四十七章 少了四十六年阳寿

叶酒云怒气难消，瞪着屋内的众人。

“程大人为你们尽心尽责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们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程大人不愿意放弃这座城的时候，可有想起自己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这些事原本可以和自己无关，但他依旧还是尽心尽力的去做，甚至为此丢了性命，你们就这么......这么想吗？”泪水情不自禁的滑落，模糊了叶酒云的视线，但他依旧不怯不惧的望向众人。

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顾南倾迈步进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敛着眉头看了一眼陈成，“如果大家不能同心抗敌，我们就像是一盘散沙，风吹沙起，飘摇无依。”

“如果大家执意离开，就放弃自己军人的身份，毕竟我们没有护住一寸土地和人民。”

顾南倾揽着叶酒云的肩膀，在众人的视线下离开了。

陈成一言不发的看着桌子上的麻袋，看着程泽衍那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顾南倾和叶酒云离开的背影。

“诸位，我陈成已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没有什么挂念的，就是有点愧对军人这个身份。”陈成看着程泽衍弯腰躬身，行了一礼，再次起身时，目中散发着坚定和决绝的光，“不过一死，现在死又何妨！”

“如果万涛向北云挑起战端，无论输赢，我南耀的子民必然遭罪！反正我无妻无子，上面双亲也早已经病故，我孑然一身，死有什么好怕的？”又一个将领沉思片刻后，咬了咬牙说道。

“我们身为将领，身兼保家卫国之责，可国破之时我们都在干什么呢？一个北云的官都可以为我们的百姓身死，我们再逃，可就真的要贻笑千古了！”

大部分的将领表决了心意，当着程泽衍的面一起歃血为誓，决心共同御敌。

但还是有少部分将领决定率兵出逃。

陈成也没有阻止他们，只是按照职责向顾南倾述职，并安葬了程泽衍。

“城门经不起敌军的第二轮进攻了，所以城门必将失守，我们只需要在城内御敌即可。”顾南倾借着火光看着已经被士兵拿木板钉上的城门闩，觉得这场战争依旧悬念很大。

也不知道勒冥爵有没有找到阿玖......

“殿下，城内先前已经布置过机关和陷阱了，现在需要再布置一些吗？”陈成跟随着顾南倾在城内巡查着。

顾南倾在陈成的介绍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城内的机关陷阱，发现有一部分已经被第一场战争破坏掉了。

又连忙叫了些人过来重新布置。

“这么久了，怎么没看见王爷？”陈成自从心境转变之后，就对叶酒云尊敬了许多。

顾南倾闻言，略微沉默了片刻，随后答道，“让他自己想想吧，说不定一会就想明白了。”

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的，也不是每片真心都会被理解和接纳......

就像是尹泽川对叶酒云，也像是陈初白对叶宴书......

更像是程泽衍对待青竹城，但青竹城的将领眼中大部分只有自己的利益......

甚至他们都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是因为兄弟们的话吗？那时候兄弟们糊涂，寒了王爷的心，还望殿下代为转述。”陈成想到叶酒云生气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心中愧疚万分。

顾南倾摇了摇头，“并不是......今晚好好准备，明天好好打仗。”

李帅是叶酒云来到青竹城第一个遇见的人，平时一起训练，偶尔一起喝酒，二人早已成为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