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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千里送(20)

作者:大生生 阅读记录


章圆礼忽然抬头,电光火石般,看了徐偈一眼。

只一眼,他陡然回神,霎时收回了目。

却深深刺进徐偈心中。

他看得懂那个神情,那是想依赖,而不能。

徐偈连忙上前一步。

将士忽而一拥而上,呵斥着,将他和章圆礼隔开。

朱邪鹏附在章圆礼耳畔低语了几句,章圆礼点了点头。朱邪鹏一扬手,一辆马车驶了过来,章圆礼叫人扶着,上了马车。

朱邪鹏转身来到徐偈身边。

“齐王殿下忽临亳州,在下前无准备,实乃不周,不若下榻寒舍,本使定尽心招待,令齐王满意。”

徐偈望着眼前的宣武节度使。

此人比自己年长不少,比起自己,他已沉淀出睥睨众人的上位者气息。

徐偈垂下眸,“多谢节度使款待。”

“请?”

“请。”

第17章

徐偈和朱邪鹏上了马,章圆礼的车马已在远处等待多时,朱邪鹏喊了声启程,便浩浩荡荡向着节度使府邸逦迆而去。

章圆礼的车马高阔奢华,重重帘幕密密实实,一路皆未掀动分毫。章圆礼方才欲说还休的眸,搅动着徐偈的心,他有满腹之语,却叫这帘子隔着,欲坠欲沉。

沉到极致,他反而冷静下来。

那一晚大雨,这两日别离,叫他……受委屈了。

不,或许更久。

回想种种,他分明以为自己知道他的身份的。自己几次三番提及要去洛京,是否每一次,都伤了他的心?

他想到与章圆礼树上共饮,章圆礼陡然落泪,却又拭干净和自己玩闹。

他想到他俯在自己背上,只等醉了,才问自己为什么要退婚。

他还想到了很多。

比如两人劫后余生,那人躺在泥地里,问为什么背上那么湿。

比如那人吃完自己的鱼,又巴巴地把自己的讨了过去。

还有,还有。

他被自己打入水中,把自己绑到床上,在自己脸上画叉,还把自己吊到树上。

以及那个醉醺醺的小乞丐,提着剑跑过来,却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徐偈的嘴角渐渐勾起了弧度。

幸好还未到洛京,幸好还没退婚,幸好还来得及。

幸好,遇到了他……

他一定要跟章圆礼说清楚。

马车蓦地停住,徐偈霎时回神,却原来已到节度使府邸。

车内突然传来章圆礼的声音。

“表哥。”

朱邪鹏策马过去,于帘侧低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帘内说了什么,朱邪鹏突然翻身下马,掀帘上了车。

紧接着,就是章圆礼埋在朱邪鹏怀里,叫朱邪鹏抱着下了车。

周围霎时起了惊呼。

朱邪鹏理也不理,只跟近前副将交代一句,便抱着他匆匆进门。

徐偈如遭雷劈。

朱邪鹏将章圆礼放到床上。

章圆礼嘶了一声,呲牙咧嘴道:“你慢点。”

“怎么就伤着脚了?”

“应该是你来救我时,叫赵怀远的真气扫到了,当时紧张,不觉得怎样,上了车才觉得疼的。”

“我看看。”

说罢,朱邪鹏帮他褪下鞋袜。

章圆礼一边抽气,一遍嚷道:“你轻点!”

脚踝肿得竟有馒头般高。

章圆礼哭丧着脸道:“坏了,连着几天捞不着下地了。”

“老实点吧!”朱邪鹏瞪了他一眼,“我叫了大夫,忍一忍,一会儿就能好受些。”

章圆礼委屈巴巴地躺到床上,朱邪鹏替他盖上被子,却见章圆礼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想说什么就说。”

“徐偈呢?”章圆礼掀开被子问。

“问他做什么?”

“他受伤没?”

朱邪鹏手上动作一顿,他看向章圆礼,正色道:“小圆,你不应再牵挂他。”

“……我就是问问。”

“你不该问。”

“我憋得慌。”

朱邪鹏呼吸一滞,“小圆!他是来退婚的,纵是死了,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章圆礼看着他,突然垂下眸,不吭声了。

朱邪鹏瞧他那样,心中一紧,叹道:“好了,他这一路上神采奕奕的,我瞧不像有伤。”

章圆礼却登时直起身来,牵动出脚伤,疼得他哎呦一声。

“徐偈看见你抱我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朱邪鹏见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恨道:“放心!没瞧见!”

章圆礼不疑有他,脸上这才带了点神采。

“你就专治我吧!叫他欺负成那样,怎么也没见你厉害?巴巴躲我这里。”

朱邪鹏扶着他重新躺下,替他掖好被角,“好了,既问完了,可死心了?”

“死不了。”

朱邪鹏一愣。

“……我又不是失忆了。”章圆礼小声嘟囔。

朱邪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章圆礼的发。

“小圆,别这么傻。”

“我不傻。”章圆礼脸埋在锦被中,仅留一双眼,低低地垂着,“反正我早晚会忘。”

说到这,他忽而抬起眸来,里面闪动着一丝微光,像是促狭,却又像怅惘,“所以现在就让我先想想吧!”

当夜,朱邪鹏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齐王徐偈。除朱邪鹏外,还有亳州刺史,及朱邪鹏手下诸将相陪。刺史虽是文官,但好酒,其余皆是武将,劝酒的本领更是一个赛过一个。徐偈心中郁结,来者不拒,更投了他们的缘,直将徐偈劝得一杯接一杯,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朱邪鹏和徐偈并排坐在上首,笑眯眯地看着,眼瞅着徐偈面上渐红,也不出声阻拦。

其实徐偈确实受伤了。

背上四道爪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叫大夫细细缠了,并嘱咐自己不得饮酒。

可他却想饮。

他知道他们是有感情的。

他知道那人只是误会于他。

可那人埋首在别人怀中的情形,就像一根刺,扎进心中,挥不去,消不散,弥不合,忘不掉。他只觉身体燎成一簇火,烧得他心神皆乱,烧得他心如擂鼓。

他想要冷静,可醉意席卷全身,控制了自己的意念,侵占了他的理智。

直到宴席散去,他叫冷风一吹,才陡然想起一事。

他还没找章圆礼说清楚。

这份念想,竟叫他从昏沉混沌中挣扎出清明,那被仆从搀扶的脊梁陡然直了起来,他道:“都退下,我要走走。”

左右仆从迟疑地对视了一眼。

徐偈冷声道:“我竟不知我是节度使关押的嫌犯,寸步不离监守!”

仆从当即吓得伏在地上,连声道:“王爷恕罪!小的不敢!”

“退下!”

仆从慌忙躬身而退。

徐偈吐出胸中浊气,略一忖思,便重回到了主院。

一婢女正行色匆匆地来到朱邪鹏面前。

“启禀王爷!侯爷上树了!”

朱邪鹏瞠目道:“那淘猫脚都瘸了也能上树?”

“侯爷轻功卓绝,上是能上去,可就是下不来了!”

朱邪鹏豁然起了身,“走!”

章圆礼所住之处有一株高树,林荫如盖,有数丈之高,傲视于朱邪鹏宅邸栋宇间,远远就能一眼望见。平日里群鸟相候,百啭千回,满树清啼,是章圆礼最爱之处,便堂而皇之成了章圆礼每次来访的下榻之地。

朱邪鹏赶到那时,一群婢女正围在院中树下,举目仰望,满口惊呼。

因是夜晚,树上黑漆漆的,甚么也不分明,只看到高树乌压压的阴影中一盏孤灯,随着起伏的风来回晃动。

“小圆!你在上面吗!”朱邪鹏喊道。

“表哥你终于来了!我下不去了!”树顶传来章圆礼遥遥的声音。

“你上去干什么!”

“你们宴请的歌舞声都传到我这儿了,我上来看看!”

朱邪鹏气得噎了一下,才道:“还值当你上树?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你快上来把我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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