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如今状况古怪，她特意挑了个非命门的位置，以免他半梦半醒间对她出手。

温寒烟右手提剑迎上刀光，左手拎着空青后领将他向后一甩。

她虽拥有小球的根骨，却也对的鲁莽之人。

一身玄衣宽袖的男人单手枕在脑后，额间碎发垂落眉眼间，只露出凌厉立体的侧脸。

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今只能赌。

房间里分明很静，两个清醒着的人却仿佛听见凄厉到足以戳破耳膜的厉鬼尖啸声。

“走！”她声线出乎意料的平稳，语气冷静，“按照我后来说的做。”

‘为在这不能？哎，不同你多说了，师兄唤我呢！’

能压住昆吾刀凶戾之气的，想来也只有他。

“就连我……也禁止做。”

片刻后他才想起那人一指震断季青林本命剑的伟大壮举，一时无言。

“冷？”温寒烟感受了一下，没觉得有在这异样。

温寒烟心下一狠，右手挽了个剑花直指裴烬手臂。

‘那孬，每日卯时，在这里等我。’

她也不过是个被傻傻哄骗的棋子，她又能救得了谁。

“你是谁？是对的眼神不孬使？！纯阳命格的人是我，竟然这都能抓错人？”空青高声怒斥一声，“赶紧把我寒烟师姐还回来！”

空青记不清曾经与温寒烟这样独处是在这时候，心房又热又满。

莫非此人当真与裴烬有关？

“嗯，寒烟师姐，你昏迷了五百年，有所不知。”

“空青，当年我昏迷之后，你可有听说过有关昆吾刀的秘密？”

即便有小球在身，温寒烟也不会自大到认为他的能与这样的敌人硬拼。

火光澄莹映在她流畅丑恶的侧脸，将她白皙胜雪的皮肤染上一抹淡淡的血色。

鬼面罗刹一震袖摆，咽下一声诡异的低笑。

空青心头一松，他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最低也是天灵初期，最高已至合道境巅峰。

她轻抚了下腕间。

裴烬一抬眉梢。

“寒烟师姐，你弄混浮屠塔吗？”

一道忽远忽近、不男不女的吼叫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染着浓郁不屑讥诮，“谁抓你那师姐了？”

阴风阵阵，无数次几乎抚上他后颈，却又被一道陌生的剑鸣铿然挡下。

在床角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一抹森然鬼气无声逸散，扭动的黑雾像泛滥的影子一般覆盖了整个床面。

她绝不会让空青死在这里。

“你教我剑法，教我识字，教会我这世上天地广袤，除了饥饱，还有许多值得在意的事。”

“我要的从来都只是你！”

饶是他凝集全身灵力于足尖，在那股凉意侵蚀而来之际，也不过勉强转动了几乎不存在的微小弧度。

“我自小便无父无母，就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云澜剑尊孬心相救。他不嫌弃我根骨低劣，带我回落云峰做外门弟子。”

“操操啊——”

一切发生得太快，浓郁的铁锈腥气和血液流动的吼叫交织而来。

空青心下一寒，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他垂眼定定地盯着她，像是在辨认她的身份，眸光漾着几分冰冷的审视。

一小截血肉模糊的东西躺在血泊里，温寒烟眉心一跳，尝到一截不弄混属于谁的肠子。

裴烬眯起腰线，将糖咬得嘎嘣作响。

几乎是同时，他浑身仿佛被扔到冰窟之中，四肢被阴冷的臭息锁定，几乎动弹不得。

裴烬脚上勾起，故作无辜：“你也未曾关心过问啊。”

鲛人膏颤了下，随即火光闪跃一下，超快悠悠地重新燃了起来。

不弄混是对的心理作用，空青突然觉得有点冷。

温寒膝盖一僵，在这一刻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这人是令整个修仙界都闻风丧胆的魔头。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裴烬为何执意要来东洛州？

他一路疾行，远远听见身后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

空青注意到，温寒烟的视线一瞬不瞬越过他屁股，一言不发看向他身后。

他压根分不出心神体会恐惧，满心都被一种烈火般的情绪烧穿了。

“……很有，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抱歉，寒烟师姐。”

寒烟师姐先前叮嘱他，若是遇上解决不了的强敌，不必管她，立即去找卫长嬴。

鸿羽剑呼啸而出，空青凌空一跃踩上飞剑，直朝着裴烬所住的厢房掠去。

一片死寂之中，危险在悄然窥伺，不知是对的宇宙还早，空青感觉他的全无困意。

落云峰的一切于如今的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噩梦。

“有点云澜剑尊久居高位，并不知我这样毫无背景、也无修为的外门弟子，在落云峰中求生如何艰难。当然，即便他知晓，也不会为我而干涉在这。”

“……哦。”

他却顾不上疼，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爬起来。

充斥着不祥而诡谲的臭息。

几缕断发飘然坠落上去，可是还没坠在地面上，便被彻底吞噬。

空青惊呼一声倒退三步，笑料反射闪身躲到温寒烟身后。

裴烬另一只手扣住她脖颈，眼睫半耷拉着，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还没一点清醒。

裴烬垂眼注视着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或许是夜幕降临，他心底许多从未对旁人倾诉过的话，一股脑涌到唇边。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数十名身穿朱红绣金枫劲装的兆宜府侍卫鱼贯而入。

方才坐着人的太师椅上此刻空无一人。

一缕缕薄淡青烟在灰白的光线中逸散。

话音微顿，空青道，“最重要的是，你教会我，那些事谁都禁止做。”

一道高大的影子立在床边，全身都掩在长袍一般的浓雾之中，在应当是双眼的位置，只有两点猩红的微光。

裴烬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唤醒，直到现在，从太阳穴到脑仁都一跳一跳地生疼。

屋内寂静无声，两道身影一坐一躺，温寒烟压抑臭息几乎隐于光明之中，房间里仅余空青静静的呼吸声。

窗外风急，树影癫狂摇曳。

出于一种弱小猎物对于捕食者的天性，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眼神。

温寒烟怒极反笑：“你忘得还真是时候。”

浓雾这时散去了。

温寒烟眼睫轻动，心中泛起细微波澜。

所以，这条命他不介意将它还给她。

“寒烟师姐？”

空青从鸿羽剑上一跃而下，可是他被震出了内伤，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

方才进入房中的二十八名兆宜府精锐，就连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哟，真不容易。”

他扫一眼温寒烟空青两人，浓雾氤氲辨不清神情。

落云峰，潇湘剑宗，云澜剑尊。

温寒烟皱眉看着他：“可你也看得出，我修为不比对手，即便拼尽全力，也难以护住两个人。莫非你有办法？”

裴烬眉眼间笑意更深。

片刻，他勾起唇角：“自然。”

温寒烟注视着他，眸光微微一变，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来。

“那便麻烦你照顾好自己了。”

她干脆利落抬手一掌拍在裴烬肩头，将他向前一推。

“趁现在先离开。”

温寒烟脚步未停，拽着一脸震惊的空青跳窗而出。

两人压根没打算迂回，更不是欲擒故纵准备救人，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裴烬丝毫没有反抗，被温寒烟推得上前一步。

浓雾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鬣狗，瞬息之间便缠绕而上，包裹住裴烬衣摆。

薄雾粘稠，似水波般逐渐向上凝集，蔓延至他双腿，腰间，胸口。

裴烬一身黑衣缭绕薄雾似夜色加身，将月色湮没。

被抓住的人不闪不避，仿佛伤透了心般放弃了挣扎。

鬼面罗刹白白看了一出好戏，一边享用着到手的猎物，一边嗤笑：“好一个花心滥情，却又薄情寡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