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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谣(东玄天龙传)(9)
作者:吾鹿安然 阅读记录
布拉特那双英气的眼睛仍旧透着狐疑。他狡黠地看向一旁有些局促的少年:“哥舒,你信阿古丽吗?”
哥舒低头盯着靴尖不语。
阿古丽一抱手,眼神凌厉:“要不然,我现在拉开被子,让你们看。只不过,万一瓦妮莎怕热,没有穿衣……”
哥舒猛地抬头,一脸惊惧,求饶似地摆手:“不要,千万不要!”
“看一看嘛,怕什么?”阿古丽弯下腰,手伸了出去。
“算了,好妹妹,跟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布拉特一把拉住阿古丽,面露尴尬,“我们信就是啦!”故作洒脱地干笑两声。
“哼,没骨气!”阿古丽咕哝道,“不过也算你们识相。万一瓦妮莎嫌我皮子里热,脱得精光,被你们看到,她羞愤之下,一心求死。而你们……哼哼!”她不怀好意地横了哥哥一眼。
“我们不尊重女眷,坏了族规,自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布拉特接过话,央求起来,“所以请妹妹高抬贵手,刚才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一个王子,一个少将军,偷看女子裸露的身体,想想,啧啧!”阿古丽见两人已被自己唬住,此时完全成竹在胸,昂首伸眉,有恃无恐道。
“阿古丽,我们……我们全然没有冒犯的意思,请你不要传扬出去!”惶急地看着少女,哥舒一如惊弓之鸟。
“好了!我也是吓唬吓唬你!知道你天生胆小怕事。我是会乱说、会落井下石的那种人吗?”阿古丽放下抱在胸前的手,温言软语道,“我刚从营门口回来,侯将军的辎重队已经到了。”
“攻城车到了?”布拉特又惊又喜。
“到了,正在组装呢。听侯将军说,父王见既然攻城车已提前就位,决定提前一天攻城!”
“明天攻城吗?”哥舒听到攻城消息,摩拳擦掌,脸上终于展露出笑意。
“嗯。”阿古丽轻哼道,“你们不去看看楼车吗?”
“这就去!走,哥舒!”
布拉特与哥舒迫不及待离开了帐篷。阿古丽这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角渗出的一层薄汗,又拿过包袱,啪地扔到床头。
连穆羽全身□□趴在兽皮下,将阿古丽和来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起先他为自己赤条条而羞愤难当,惊惧万分,听到攻城提前的消息,转而又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
少年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阿古丽坐到床头,拍拍兽皮被:“醒了没?醒了就嗯一声。”
连穆羽牙咬得格格响:“你把我怎么了?”
“没怎么呀!怎么了?”
“还说没怎么!我衣服呢?!”
“哦,我拿去烧了。”
“烧了?”少年死死抓着褥子,狠狠一揪,扯下一撮羊毛,“你……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哪里就欺负你了?”
“还说没有!把我扒个精光,还烧了衣服,叫我没脸见人,受此羞辱,倒不如一刀杀了我!你真好狠毒!”
“我狠毒?我狠毒就不给你拿衣服来了!你穿着那身夜行衣,还能逃得出去吗?”
阿古丽说着,揭开被角,把包袱往里一塞,又拍拍被面:“这个包袱里是帝剎军的军服。我先申明啊,虽然扒了你衣裳,可是没有看清你高矮胖瘦,我是闭着眼扒的。军服不知合不合适,你凑合着穿吧。”
一听是敌军军服,连穆羽哪里肯穿,严词拒绝:“敌方军衣,我……我宁死也不会穿!”
阿古丽嗤笑一声:“都说老人顽固,你比老人还顽固!你不穿也可以,难不成就这么光屁股出营寨?我可是一心一意要救你。”
连穆羽只觉内心怦然一动,但嘴还硬着:“我瀚海人宁死不奴。”虽然嘴硬,语气已然软化。
阿古丽喟然长叹:“瀚海人视死如归,本公主早已领教过了!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该死还得死,该奴还得奴!唉——我倒但愿他们不死也不奴。”
连穆羽听出少女语音中有悲悯之意,一时也颇为动容,卸下敌意道:“你可以给我一套平民装束。”他认为,阿古丽既是公主,什么样的衣裳都应是信手拈来。
阿古丽道:“你糊涂!这里是兵营,一时之间,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平民衣装?况且,我担心出去太久你被人发现,匆匆忙忙,根本来不及找。你要实在不愿意穿这身,也不勉强,你就先这样躲着吧。回头我再找机会去寻别的。”
连穆羽思来想去,别无他法,欲哭无泪。他抓过包袱,里面衣物散发出一股浆洗过的皂角味儿,探手一摸,厚厚一大包,内衣、外套、棉裤、护甲一应俱全。
少年将质地粗硬的兽皮被顶开一道缝,让进一些光亮,就着微光从包袱摸出内衣内裤,在被子里套上,羞愤感顿时消褪大半。
不过,他依旧愤意难平,问道:“你为何把我脱得一丝不留?”
阿古丽道:“你浑身上下湿透了,不脱干净,汗凉后寒气侵体,患上伤寒病,咳嗽起来,不就被人发现了?难道你天赋异禀,能忍得住咳嗽?”
原来如此。
连穆羽心里泛起一丝愧疚:看来真是误会了这位姑娘,她一心救人,自己却恶毒诅咒她。真是罪过!
他又一想:“谁叫阿古丽是贪狼王的女儿!”
连穆羽又感觉到身上那块兽皮噗噗震动起来,只听阿古丽问:“穿好了没有?”
连穆羽闷声闷气道:“穿了一半。”
阿古丽笑道:“你真是迂腐!就算全穿了,其实也不会减损你瀚海人的气节半分!衣服就是一堆死物而已,御寒用的,你穿了敌人的装束,难道就成了敌人的一员?只要胸中那颗心不变色,你就永远都是瀚海人!”
连穆羽一听,豁然开朗,实在想不到,头上那位姑娘不仅人美心善,见识也是卓尔不凡。他稍作犹豫,咬牙把剩余衣裤一一套到身上。
阿古丽见被子上上下下一通翻腾,情知那个顽固迂腐的小子终于开窍,捂住嘴偷偷直笑。
“穿好了就出来,透透气。被子里憋这么久,肺里都是浊气。”阿古丽又啪啪拍了拍兽皮。
“守卫在吗?”连穆羽不放心,瓮声瓮气道。
“我早把守卫撤走了!”阿古丽吃吃笑起来,“要不然,我们这么大声说话,不早被人听到了?”
连穆羽从热哄哄的被中探出头,总算呼吸到一口清新得多的空气。他从没觉得空气这么诱人过,饱吸了几大口,翻身爬了出来。
阿古丽也起身,与连穆羽相对而立。
香璎公主一袭天蓝色皮袍,紫色缎带束腰,挂云纹玉佩,头戴七宝璎珞,面蒙粉色纱巾。一对水润黑眸定定盯着换上戎装后局促不安的乌兰城主。
连穆羽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姿仪卓然的女孩,一时心慌意乱,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觉得这么华光四射的女孩,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害羞什么!”阿古丽轻声一笑,上前两步,离得近了些,“别说,这身粗衣真不适合你!你这么粉雕玉琢的,应当配贵胄华服。没猜错,你该是乌兰城里豪门世家子弟吧?”
连穆羽不置可否,隐隐嗅到阿古丽身上有好闻的香草味儿。
“坐吧,一会儿瓦妮莎来送饭,想必你也饿坏了。”阿古丽朝铺着羊羔皮的宽大坐席一指,自己先坐了过去。
“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连穆羽站着没动,朝门帘那边望去,面露忧色。
“一般人不敢擅自进来,要是蒙巴哈,哦,就是我爹爹,他要来了,那就没办法了。”阿古丽偷瞄一眼连穆羽,暗自发笑。
“那……我的刀呢?”
“刀暂时不能给你,刀在手就会有杀意。万一蒙巴哈进来,你冲上去行刺做傻事,那就会害了所有人!”
“怎么会害所有人?”
“首先,你行刺我父王,会惊吓到他老人家,再者,你是在我帐房里行刺,别有用心者可能会栽赃我是从犯,殃及到我,其三,父王一生气,营寨里负责守卫的大小将士免不了要受责罚,严重者会处死。最严重的是,你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