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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谣(东玄天龙传)(105)
作者:吾鹿安然 阅读记录
整理好连穆羽的房间,阿古丽给他点了一盘熏香,然后又去林吴二人那边查看屋子收拾情况。
瓦妮莎见阿古丽事无巨细,担心她太累着,阿古丽却道:“我是主人,他们是客人,我请他们来太平城,就得尽地主之谊,让他们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
这天晚上,连穆羽久久难以入睡,闻着阿古丽点的那盘桂花木熏香,盘腿坐于床,飞霜剑横放在两腿上。
他闭着眼,一节一节抚摸着剑鞘,好似在感受什么,好似那把剑不是冰冷的兵刃,而是有生命能感知的活物。
抚摸飞霜剑令他镇定下来,也让他明白,自己到了太平城后为何会躁烦起来。因为他羡慕因投降而苟全性命的太平城人,就像之前他也羡慕沿途看到的所有因投降而保全的城池。
这些屈服的城与城民保全了昔日的面貌与生活,看上去过得滋润有余。它们依然沿用着过去的名称,除了更换主事官,其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化。
如果瀚海国当初也投诚,兴许……
连穆羽内心又激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可惜,世事没有如果……他咬紧牙关,又盘算起那个迫在眉睫的任务。
第二天一早,香璎宫门前停下一辆六马车辇。帝刹王派蒙狯接阿古丽进宫,还要求她带上救活的那个人。
阿古丽却忤逆圣意,没有带上连穆羽。她还对在仙客来客栈遇袭一事耿耿于怀,认定那夜偷袭的几个刺客就是父王派来的。
夏侯工驾着马车将阿古丽送到帝刹王居住的永寿宫。蒙狯又将她带到御书房文禄斋。
阿古丽走进熏香缭绕的屋内,帝刹王正坐在书桌后埋头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小女儿,喜形于色,起身转到桌前,张开粗臂拥抱阿古丽。
“蒙巴哈,好久不见。”阿古丽在父亲怀里说道,“一切可安好?”
“好的很!见到我的阿古丽,就更加好的不得了!”帝刹王说完哈哈大笑,整个书斋都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
“我看,没有我在一旁打搅,您才好的不得了!”阿古丽玩笑道。
“欸,哪儿的话!那样的话,我这么早派人接你过来做什么?那不是找罪受吗?”帝刹王笑道,往门口看了一眼。
“没人了。就我自己。”阿古丽道,“我没带他来。”
“为何不带来?”帝刹王甚是讶异,“我不是特意嘱咐蒙狯,叫你把那个瀚海人带来的吗?”
阿古丽看出父亲甚是失落。
“父王,”阿古丽转而严肃起来,“有件事我想问您,请您如实回答。”
帝刹王见女儿突然间变脸,吓了一跳,过去他可没见过她这副义正辞严的表情。
“你这是……”他尴尬一笑,“怎么了?”
“我带他去神近山救命,您是不是派刺客尾随我们了?”阿古丽问道,语气冷冰冰。
“派刺客?”帝刹王看上去一头雾水。
“您不想让他活,想半路截杀他。”阿古丽道,“我们在神近山入口的一家客栈遭夜袭,好几个刺客。”
“阿古丽,你这么聪明,怎么也犯迷糊了?”帝刹王眯眼看着女儿,不认识她似的,“我堂堂帝剎国君王,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那只蝼蚁,还用得着动用刺客?用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除了您,谁还想让他死?”阿古丽执拗问道。
“我可没想让他死!”帝刹王背着手转过身去,愠怒道,“我既然答应让你带他去神近山,就不可能还想让他死!他这么一只蝼蚁的死活,我根本不关心!”他厌弃地一甩手。
“他可不是蝼蚁!”阿古丽犟劲上来,也扯起嗓门喊道,“他叫随意,现在是我的侍卫!”
帝刹王转过身,伸出厚实的大手拍了拍阿古丽,笑一笑,以示歉意。
“父王明白,他对你非同寻常。”帝刹王放低语调说道,“我们父女不要为一个外人争吵,这不符合婼朗族的规矩。婼朗人最看重血脉,最看重亲人。”
“您真的没有派刺客?”阿古丽将信将疑问道。
“真的没有。”帝刹王眼对眼盯着女儿,显示自己没有撒谎。
“好,那我就放心了。”阿古丽嘘出一口气,又恨恨道,“我会揪出那个鬼家伙的,不管他是谁。”
“你最好快点把那只‘鬼’揪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帝刹王挤眉撇嘴,装作满腹委屈,把阿古丽逗笑了。
这一来,她更加确信父亲不是幕后指使,因为他不可能用“鬼”字来形容自己,这不但不吉利,还涉及到君王的尊严。阿古丽顿时释然,又抱住父亲,亲了他面颊一口。
“看来我已经洗脱嫌疑了。”帝刹王展开双臂,呼出一口舒爽之气。
父女俩彼此展颜一笑,芥蒂全无。察布力招呼女儿坐于榻上,给她递上一块黄白色桂花糕。
阿古丽一看糕面上凸出的“沈园”二字,眼眶不禁有些湿润。那正是母亲家制作出的糕点,沈家出产的桂花糕,名闻全清河涧。
“言归正传,我想听听我智勇双全的乖女儿怎么救活一个死人的。”等阿古丽咽下那块糕点,帝刹王说明了真实意图。
阿古丽于是开讲进神近山的经过:如何在仙客来客栈遭遇林吴二子、在归阴谷大战半脸鬼王殇璃、在凌烟湖畔与月晦师太斗法抢走灵鹿、之后又上云门宗得见澜宗主……
帝刹王听得汗毛倒竖,啧啧叹道:“乖乖,还得是我乌尔呼·察布力的女儿!我征服霸方国都没这么惊险!”
阿古丽腼腆一笑:“托父王的福。”
帝刹王摸了摸胡须:“小指头福气不浅,遇到你这个心地善良、九牛不回的好主人。要是遇到别的什么人,就算给他十条、百条命都活不成!”
阿古丽赌气一嘟嘴:“父王,他叫随意!”
帝刹王呵呵笑道:“哦,对,随意。阿古丽给了他一条命,他得当牛做马听你差遣,随你的意,是不是?”
帝刹王自以为风趣的解名并没有令女儿发笑,她正色道:“他不用随我的意。我又不需要一个应声虫。”
帝刹王道:“你说他现在是你的侍卫。我倒想摸摸他的底细,看他到底几斤几两,配不配得上。”
阿古丽嫣然一笑,从茶几上又拈起一块桂花糕,出神道:“他自然配得上!”
帝刹王摇头不信:“我记得那天在中军帐见他时,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做你的侍卫,不说天下无敌,也必得独当一面,不能是庸常之辈。”
阿古丽道:“啊呀,父王放心。随意的师父就是一名厉害修士。我们在乌兰山风吼崖下被阴兵围困,一团黑色魔烟把我卷走,幽冥二位护法都脱不开身,就是随意把我救下来的!”
帝刹王道:“他既这么厉害,我倒有个想法,让他参与争夺凌云榜。我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死而复生的幸运儿,到底有多大本事。”
阿古丽道:“那得看他的意愿。”
帝刹王也尝了一口桂花糕,赞不绝口,盯着手中半块糕点,感慨道:“我一生感觉最幸福的日子,就是与你母亲在清河涧度过的那三年,可惜啊,红颜多薄命,你母亲生下你才一年多就撒手人寰。她倒是清净了,留下我们父女在这人间继续受罪。”
父亲突然多愁善感起来,阿古丽始料未及,她过去鲜少见到父亲这样敏感,他总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像是从不把凡俗之情放在心上,所念所想都是家国天下大事。
阿古丽道:“怎么是受罪?我觉得是享福。母亲大人虽然命薄,可终究到人间看了一回,也享过人间的福气,她即使走得早了些,想必也是满足的。”说着又拣一块糕点,只拿在手里欣赏,迟迟不吃。
帝剎王仔细看着小女儿,暗暗感佩,道:“她能生下你这么懂事的丫头,九泉有知,定然心满意足,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