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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审判(2)
作者:江行云 阅读记录
他用那双蓝色的眸子俯视着巡警,眼神是那样冰冷彻骨而又生机勃勃。
如同风暴中的大海一样的眼睛。
巡警淹死在了这片蓝色里,头歪过去,没有再动了。
他到死才明白,大海具有欺骗性。
沧余伸出脚尖,拨动了两下巡警的脸,随后舔了舔可爱的嘴唇。他裹紧了身上的警服,赤着双脚踩过满地血浆,向大门口走去。
屋外的阳光已经近在咫尺,沧余已经能感觉到那种温度,还有风划过肌肤时的触感。欲望如火般催灼,他跨过重重尸体,他要出去。
在他离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时,他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这人的胸膛有点硬,带着好闻的气息,很温暖,很宽阔。沧余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尖,闻到了花香,还有海洋的味道。
沧余抬起头,来人背着光,沧余看不清面孔,只能辨认出高大的男性轮廓。沧余后退一步,被男人扶住了双臂。
杀欲如同飞鸟一样降落眼底,沧余却在电光火石间瞥见了门外成队的警察。于是飞鸟不做停留地滑过,沧余又变回了那个惊魂未定、无法自理的男孩。
他颤抖着浅色的长睫,眼神是这样惶恐不安而柔情万种。
如同温柔的大海一样的眼睛。
他甚至向前迈步,主动回到了男人的怀抱里,任由男人带着他缓缓走出大门。片刻之后,男人已经完全地站在了阳光里,也把阳光带给了沧余。
沧余抬眼去看这个人。
男人身姿卓越,穿着黑色的大衣,带着金色的肩章,显然比身后的警察都要高贵。他年轻而英俊,肤色苍白,上半张脸轮廓深刻,嘴唇又很薄。他从头到脚都一尘不染,和光\\裸着双腿、浑身是血的沧余对比强烈。
在两个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一种如同银河降流的情绪在沧余心底撼然而生。男人暗色的双眸像是星洞,看着沧余的眼神像是要把沧余吸走似的那么热烈和专注。
他们四目相对,就如同渊洞与大海抗衡,太阳和月亮争辉。
毫无来由地,沧余的心脏狂跳不止。他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似乎,也许,仿佛,他们早已熟悉彼此,而且也曾像此时一样,这样认真地对视,旁若无人,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只是这场景并不存在沧余的记忆中,更像是一种幻觉。时间像块粗厚的琉璃,隔开真相和臆想,连现实都被折射扭曲了。
最终还是男人先开口。
“别怕。”
他的嗓音略微低沉,但是非常温柔,带着恰如其分的沙哑。像是很多年前的海风,带起金黄的沙砾,和潮声相得益彰。
男人抬起手,慢慢靠近,为沧余擦掉脸上的血污。
沧余并不躲避,男人粗糙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湿漉漉的冰冷脸颊,并在上面轻轻摩挲。
“你……”沧余小声问,“你是谁?”
男人注视着他的眼,缓缓俯身,用十分古典的方式行了一礼,说:“屠渊。”
沧余睁大眼睛,像是牙牙学语,说:“屠渊。”又说:“我叫沧余。”
屠渊已经重新把他扶在了怀里。
示弱是魅惑的第一步,沧余站在屠渊的手臂间,告状似的指了一下屋子。
“很可怕。”他缩起了肩膀,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对屠渊说,“人鱼全部在发狂,爸爸妈妈虐待我。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还杀死了来救我的警察。”
“死了一个警察?”屠渊抚摸着沧余的肩膀,问,“这是他的衣服?”
“是的,”沧余说,“他说他会保护我,带我去警局。”
屠渊忽然淡淡地笑起来。
“大海不会被火把点燃,通常我也不会这样迟到,把温暖你的机会拱手让人。”屠渊说。
这话太过神秘深奥,沧余还在困惑,屠渊已经毫不留情地拽掉了他肩上的警服,扬手扔向一边。沧余被吓了一跳,抬手拢住领口,惊惶地看向屠渊。
下一秒,屠渊就用自己的大衣覆盖住了他。
屠渊给沧余伸出手。
沧余仰脸注视着屠渊,神情蒙昧又天真,如同坠入人间的天使。
片刻之后,他把手放进了屠渊的掌心。
这个春天,海风把城中的花田翻卷成彩色的浪潮。
这个春天,新芽拼命破土而出,仿佛在悲情地喊叫。
这个春天,阳光肆意蔓延,游抚在每一寸肌肤,犹如情人的手。
沧余和这个才见面的男人手牵手地离开,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十指相贴,缓步向前,他们融入彼此的掌心,仿佛已经相识了世纪之久。
第2章
天使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沧余在米拉克城大警署里洗了个澡。
离开刀俎实验室后,他先被带到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屠渊和警察署的人全程陪同。沧余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只是在扎针采血的时候蹙起了眉,垂眼盯着自己白细的臂弯,格外可怜地咬住了下唇,很低地哼了一声。
屠渊一直站在他身侧,见状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沧余顺势把脸转向屠渊那边,额头刚好抵住屠渊的胯骨。
而屠渊的手十分自然地滑到沧余的脸侧,顺着他仍然脏乱的长发轻轻抚摸。
隔窗观看的警察和护士全部瞠目结舌。
屋里的两个人这样亲昵,毫不扭捏。很难想象,他们才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
“你能让我洗澡吗?”离开医院的时候沧余问屠渊,“身上很难受。”
他说话时目光直视屠渊,细碎的日光落在他的蓝眼睛里,像是海面上粼粼的金色波潮。他还伸手拽住了屠渊的袖口,动作软软的,分不清是不敢用力还是他原本就这么柔弱。
屠渊对他有求必应。
半个小时后,沧余的体检报告被传送到警署。沧余还在浴室,屠渊和医生一起浏览光屏,医生在阅读后第一时间表达了愤怒和同情。
“这显然是一起科学家走火入魔,把儿童当成实验品的惨案!”医生说,“那孩子真的很坚强,才经历了如同地狱的遭遇,在清理伤口时还能对我微笑……简直不敢想象……他就像是……”
屠渊侧脸看向他。
屠渊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具尸体,苍白而挺拔地坐在灯下,两只眼睛如同没有尽头的黑洞。医生不得不稍微停顿,才在这冰冷难捱的气氛里再次开口。
“……就像是坠入人间的天使。”医生说,“这样美好的人却被如此折磨,上天一定会惩罚那些对他施以暴行的人。”
“那有什么意思,”屠渊缓慢地说,“正确的做法,是让天使本人亲手复仇。”
“复仇……”医生迟疑地说,“恐怕只存在于恶魔身上,天使的本性是原谅。”
“天使也可以完成恶魔的事迹,在那之后,他仍然是天使,”屠渊说,“只是会变作更强大、更有趣、更适合亲近的天使。”
这种话对于心怀宗教信仰的人来说难以入耳,医生无法认同,但他绝不打算和屠渊起直接冲突。
因为屠渊不仅是个刚从灯塔监狱出来的危险分子,还是元首的独子。这人既堕落又高贵,懂军事也懂政治,曾经服刑受难,却又不择手段地站回了人类金字塔顶端。所以就算屠渊声名狼藉,思考方式、行为逻辑都游离在外太空,也没有人会去惹恼他。
“让我们说回沧余先生的身体状况,”医生假咳一声,“他的脖颈、腹部和手腕上都有扭曲烧焦的皮肤,是电流肆虐的遗迹。他的全身,背部尤其,铺陈着无数鞭痕。他的双腿曾多次被利器粗暴刺穿,肌肉和组织被无情扯裂,右脚腕的筋脉被反复割断,手法残忍,就像细致的解剖。”
“膝盖曾被某种重锤反复砸击,每一次都让骨头粉碎,经历过多次手术……那些骨折的裂踪复杂,如同被野兽啃噬过。断裂、错位、破碎……这些伤的造成时间都不一样,其中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九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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