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天庵(6)
长生被勒得喘不过气,使劲从陶祝怀里挣脱出来,不满地道:“兄长,我会水!”
陶祝看着他,表情有些抱歉,一面替他揉着被勒痛的胳膊,一面微微点头。
“这条溪水咱们去年也来过。”
“嗯。”
“不深。”
“是啊。”
长生看着陶祝奇怪的伤感表情,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那天回去之后,两人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长生赌气去了客房,他原以为兄长会像从前一样过来哄劝,可这一次,陶祝却没有,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分开了。
五年之后
山中岁月快如飞箭,长生这一年已满17岁,陶祝也过了22岁,两人俱是姿容俊美,秀雅无双。陶祝时常听侍女议论长生俊俏的容貌,自然,他心里是欢喜的,只是不再像从前一样有所表露。长生则依旧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不拘什么话什么事都敢说敢做的模样,甚至堂而皇之地把兄长作为榜样,事事都要以他看齐,课业书画,无一不精,连字体都要练得和兄长一样。陶祝也不气恼,依旧和颜悦色,凡事随长生高兴就好。
“兄长,我现在的箭法可是和你一样好了!”长生把山鸡丢向陶祝脚边,骄傲地拉开那把早已归属于他的牛角弓对准陶祝空放一弦。
陶祝笑了笑,习惯性地走到长生背后,握住他的两只手,搭上羽箭瞄准了远处高耸笔直的红豆杉,羽箭急速飞出,越过树顶的枝叶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拍着长生结实的臂膀,“你若是再长高些,我便要甘拜下风了!”
长生得意地大笑起来。两人一面游玩一面打猎,直到夕阳西下。归家途中,长生特意又去了小时候让他有噩梦般经历的那面悬崖。每次站在这里,他仍旧觉得害怕,脑海里仍然记得爹像一片枯叶坠落下去的样子。他钻进陶祝的臂弯里,搂住他的腰,像小时候那样紧紧贴在他身上。
“兄长,下次,我们还一起来打猎。”
“好。”陶祝搂着长生的肩膀,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被云霞染红的脸上是无尽的温和笑意。
☆、前程
这一年年景不好,春季少雨,夏日又格外干燥,山民们不少都得了热病,陶家的老太太也总不舒服,半年里接连请了几次郎中。好在立秋之后,天气凉爽起来,几场大雨润透了山林,老太太这才缓了过来。
陶家正厅里,陶祝正给祖父祖母读着父亲寄来的书信,大意是:长安已经极为安定,朝廷开科取士也已办了好几年,可前面几个子侄都科考失利,至今无一人上榜,而同回长安的几个世家中都已有争气的后生为朝廷选用,好不风光。陶家子孙既已成人,便不该贪图享乐,应当去京师参加科考,待来日金榜高中,光耀门楣。
长生在堂下听着,满心的不快。
祖父微微颔首,“祝儿,你父亲的意思是要你走仕途,你自己呢?”
陶祝凝神片刻,朗声答道:“祖父,我也有此意。父亲之前已来信与我商量,希望把京郊的田庄交给庶兄打理,一来他在他身边服侍多年,不但熟悉田庄的运作,也为恢复其他祖业出了不少力,我此时若去强行收回,有些不妥;二来,几位堂兄跟从先生时日不久,学力有限,父亲的希望是我辈之中再出一个员外郎,我虽不敢夸口才学出众,可自问这十几年苦读之功还算扎实,自信有几分把握,我愿意参加科考,纵一时不中也要再接再厉考取功名,不枉我陶家几代书香之称。”
一旁的老夫人听了抚着胸口露出哀泣之色,“祝儿,你课业甚佳,来日高中绝不是难事。可我舍不得你呢!”
陶祝想到祖母今夏几次临危,登时也有些难过起来。
“舍不得兄长,咱们就一起回长安。”长生忍不住在堂下插话道。
祖父不悦地看了长生一眼,“又在胡言乱语了。”他转向孙子,叹口气道:“如今在我们身边的只有你一个了,并非是我拦你,只怕这次一别,以后再难相见了。”
陶祝看着祖父苍老的模样,眼里也泛起伤感,不忍多言,向祖父请辞之后便带着长生退出正厅。
“做官有那么好么?”
“如今朝廷求贤若渴,国家又是百废待兴之际。你我潜心攻读这么多年,不就为了这一天施展抱负么?”
“我可从没想过要参加科考。”
陶祝听了,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走了,祖父祖母怎么办?”长生问道。
陶祝心里一沉,“我想让你留下。”
“什么?我不!”
陶祝见长生果然情绪激动,心里暗暗叹息。可如今家中无人,若是他们两个一起走了,这山庄上上下下几十口要交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