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天庵(28)
“你这里总要有个应门的小童。”秦牧笑道。
长生刚要推托,秦牧忙按住他的手道:“这两个孩子是亲兄弟,我已□□了他们几年,让他们就住在你外院,给你看门。”
长生皱了皱眉,仔细看去,发现两个小童容貌清丽不说,眼睛也格外灵巧,然而他们总是盯着别人的口型看,却不出声,长生忍不住诧异道:“是聋儿?”
秦牧微微点头,悲悯的神色之下有些许狡狯一闪而过。
“那便留下吧。”长生对秦牧道,他朝着两个小童笑了笑,看他们亲密地牵着手到外院去了。
☆、□□
夕阳西下,长生又一次到庭院里徘徊观望,他清冷的面容里浸染着无比的伤怀和失望。院中静悄悄的,除了那棵新植的枇杷树以外,并无其他动静。
古朴的石桌石凳安静地沐浴在夕阳最后一缕温暖之中,长生看得累了摇晃着回去,忽听内院的木门吱呀一声,他猛然转身,却见是那两个小童,大的端着食盘,小的正捧着酒壶替兄长开门。两人看见长生都仿佛吓了一跳,各自小心翼翼地扶稳了手里的东西后,才沿着回廊向长生走过去。
长生拿了酒壶,摆手让两个小童回去,小童看见桌子上东倒西歪的两个空酒壶和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天真地抬头望向长生,不停比划着进食的动作。
长生没心思敷衍他们,挥了挥手,小童便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长生瞥了一眼桌上算得上丰盛的饭菜,仍旧没有胃口,抱着酒壶歪在了床上。
自从他搬进山里,每隔三五日便会有人送来酒肉吃食,有时甚至不劳烦他知道,只交给在外院守门的小童。两个小童也比他想象中更加安静聪明,从不会让他觉得麻烦。长生摇了摇酒壶,把剩下的酒全倒进喉咙里。这桃花酿真好,正是他常喝的那家酒楼的招牌酒,秦牧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无论多么小的细节,都不会忽略。
长生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字条是昨天早上就找人递进去了的,可直到今晚,陶祝仍然没有露面,甚至连一个口信一张字条都没有。他不会来了,每月休沐假期只有这么两天,他怎么舍得浪费在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呢?长生哼笑一声,自语道:“什么放不下都是假的!”他翻身抱住被子,用胳膊蒙住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隐约听见屋里像是响起了脚步声,他以为又是小童来收拾碗筷,懒得搭理,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长生迷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陶祝正站在床前,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笑嘻嘻地坐起来把陶祝拉到自己旁边道:“你终于肯来了,我等了你两天了。”
陶祝满面歉意,刚要解释,长生却突然捧起了他的脸,“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你病了吗?”
陶祝闻到长生身上的酒气,知道他醉了,可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惹红了脸,他扶着长生的手道:“我没有生病,是淳儿病了,烧了好几天。我看他无碍了,这才过来见你。”
“淳儿?”长生撅起嘴,不高兴地看着陶祝:“又是谁?”
“淳儿是我的长子。”陶祝道。
“哼!”长生不高兴地撤回双手,又闭上了眼睛。
陶祝看长生似乎又睡过去,只得轻手轻脚地拿了被子给他盖上。他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长生的睡颜。他仍旧是小时候的习惯,把脑袋缩在被子里,弓着身子抱住被子的一角,那样子总让他担心他会把自己憋得喘不过气。陶祝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却又恋恋不舍地坐下,明日他一早便要轮他当值,可他刚才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找到这里,还没跟长生正经说上几句话,此刻回去,他实在是舍不得。这几个月,长生为了这宅子忙个不停,他们也因此几乎没见过面。刚才,虽是在夜色之中,可他自从进了内院,就感觉出这宅子是按照别院的样子复原的,以至于他走上台阶的那一刻,心里就有种特别的感动,他知道,无论多少年过去,长生都不会改变。
陶祝犹豫许久,还是打算明晨再走,起码要跟长生清醒地说上几句话、道个别,因为下次见面又要等一个月了。想到这里,陶祝终于叹了口气,他斜靠在对面的床头上,强打精神望着熟睡中的长生,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
清晨,长生从醉梦中醒来,翻身时感觉压到了什么人,他猛然警觉地坐起身,发现睡着的陶祝蜷在床尾的一角。他的心立刻砰砰狂跳起来,他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他们说过什么?长生急切想要记起什么,却只有十分模糊的印象。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蜷缩着身体的陶祝,他看起来比从前瘦了太多,尤其是这样抱着双臂的样子,简直可以算得上瘦骨嶙峋。长生拿起被子想要给陶祝盖上,可陶祝却在此时醒了过来。长生怔怔地望着陶祝,不知道该说什么。陶祝却笑了起来,起身对长生道:“你醒了。我昨日来得太晚,见你已经睡了,就没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