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天庵(16)
梅香心生疑惑,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好,正犹豫着,又听鸨母道:“行啦,你也快把眼泪擦了,我去了。”
梅香还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春桃拉住梅香的胳膊,看鸨母下了楼才敢出声道:“她哪有那么好心,姑娘的钱又被她眛了!”
梅香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别再提了。你去看看,那人到底怎么样了。”
春桃撇嘴道:“我刚才看过了,脏的不行,手脚都烂了,头上也是。”
梅香听了心里凉下去,没再说什么。
此时,门外看热闹的众人差不多已经散去。鸨母叫人把长生扶进来,见他年纪尚轻,身上都只是些皮外伤,脸上的疤也是愈合了的,知道死不了,于是让人把他丢进马棚里,吩咐给他些吃的,拿两件旧衣裤给他。
长生躺在干草垛上休息了两天,恢复力气,自己弄水洗干净脸,才总算像个人样。
春桃每日都去看他一回,见他已经能自己起来洗脸,立刻跑回去跟梅香报告。
梅香原以为他活不长,听春桃说他好了,心里既高兴又惊奇,便跟着春桃到马棚里去看,果然看见长生虽虚弱些,却已和常人一样,便忍不住问他叫什么。
长生倚在干草垛边,看梅香穿着艳丽,扭过头去没有做声。
“喂!你是聋子吗?我家姑娘问你叫什么!”春桃不高兴地对长生道。
长生转头看了她们一眼,依旧冷着脸不吭声。
“你这个人,真是没良心!”春桃看长生对梅香一脸看不起的模样,生气道:“要不是我家小姐救你,你早就冻死在外面了,现在缓过来了,摆这臭脸!”
长生听了,方才扶着草垛站起来,朝梅香随便拱手道:“如此,在下谢过姑娘。”
梅香还了一礼,淡淡道:“小事而已,不必言谢。”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春桃朝长生厌恶地吐了吐舌头,也跑了出去。
三天之后,鸨母看长生已无大碍,便叫人吩咐他做些杂物,喂马,打扫,跑腿之类,长生不拘什么闷头照做,每日混得两顿饱餐,依旧睡在马棚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妓院生意不错,长生几乎每晚都能听见绣楼上传出的歌声,琵琶声,听见男子们吵闹嘈杂的笑声与喝彩,有时也会听到些女子的哭泣。他什么也不想,除了应付眼前要做的杂务之外,简直就像一截会移动的木头,连表情都不常有。
春桃因为长生对梅香的冷淡与长生结了仇,每次看到长生,都拿眼睛瞪他,骂他白眼狼。长生被她骂了几次,也有些来气,忍不住对她道:“你何苦这样对我,是她自己要救的,我可没求着她!”
春桃气得直瞪眼,“你狼心狗肺!我家小姐挣的是受苦受罪的钱,自己舍不得吃用,竟拿来救你这种人!”
“谁逼她受苦受罪了?她自己要不愿意,谁还能逼良为娼不成?”
“我呸!我家姑娘那是从小被亲爹卖到这儿的,不然外面几个弟妹都得饿死!真是,我家小姐再心善,也不该救你这种人!”春桃恨恨地朝长生吐了口口水。
长生愣住,不知道梅香也是苦命之人,抬头看时,见梅香正扶着栏杆看着自己,一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郑重地朝梅香施了一礼。
春桃这才发现,顾不得再跟长生斗嘴,连忙跑上楼去。
梅香回到绣房,看见春桃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叹口气道:“你何苦每次都骂他!”
“我看不惯!瞧他那样子,好像谁都看不起!”春桃说着,学起长生摆着臭脸的模样。
梅香忍不住笑道:“你也看出来了,他这样的性情,可不像是寻常小厮,说不定从前正是哪家公子呢!”
春桃撇了撇嘴,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模样,“他是公子?他哪里像啦?”
梅香抿嘴笑着,默然不语。
春桃怀疑地看着梅香,心里暗道:“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公子?”
☆、情生
自打从小丫头春桃的嘴里得知梅香身世,长生每次见到梅香都不再无礼,两人虽然交谈不多,却也渐渐熟悉起来。梅香再有些跑腿之事,也就不用春桃通传,有时自己去马棚,有时也把长生叫到房间里来。
长生也不避讳,每日在楼下听得多了,心里早开了窍,虽然偶尔看着梅香也会情动,想知道是何滋味,却终究觉得只是妄想。
梅香试了几次,见长生对自己秋毫无犯,愈加觉得长生比身边那些只会花言巧语的公子哥更加靠得住,可是一想到自己赎身的数目,便知道这种希冀几乎不可能实现,只好暗自伤心,如此一来,每夜的强颜欢笑就变得更加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