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缠香(15)

作者:罗巧鱼 阅读记录


可他呢,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神态表情,都是表里如一的冷酷,不加修饰的无情。

谢折,让贺兰香觉得麻烦,甚至说,厌烦。

“将军大晚上过来,就为了对妾身说这个?”

贺兰香弯了眼眸,眉目温软,唇上噙着淡淡笑意,“将军为何认为,妾身与严副将说上几句话,便是在勾引他呢。”

她往外迈出一步,贴近了那堵高大的身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黑沉的眼睛,声音像带了钩子,柔媚地问道:“将军是觉得,妾身太美了,美到轻易便能蛊惑人心,所以为自己的部下感到担忧。还是将军身为主帅,却不信任自己的部下,觉得他定力不足,被女子一勾便跑?”

四目相对,一冷一热,似有火星飞溅。

谢折气息凝滞,心知无论回应哪条,都是在往坑中跳。

他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容颜,前所未有的古怪滋味漫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是不是呀,”贺兰香眨了下眼,赌气猫儿似的软哼一声,“我的将军。”

又是那四个字。

谢折心跳从未如此刻之快,是恼是怒,也有他自己不愿承认的东西,譬如,羞。

“贺兰香,”他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隐约跳动,眼里像压抑着两簇烈火,“你别逼我。”

贺兰香指尖掩住红唇,恍然困惑之状:“妾身有在逼将军么?”

她笑,“分明是将军你,自己来找我的啊。”

声音越往后越轻软,却透着股嘲弄的讥讽,绣花针一样,往人心上蜻蜓点水的一扎。

谢折沉默,壮硕的双肩不自觉地起伏,体内活似蛰伏了一头蓄势待发的兽,随时可能被它冲破皮囊,将眼前笑意盈盈的蛇蝎美人,拆吃入腹。

*

夜色深沉,房中鼾声如雷。

崔懿睡正香,猛然被动静吵醒,睁眼见黑暗中有道高大的身姿立在茶案前,正在举壶痛饮,喉中发出咕嘟闷声。

“大郎?你干嘛去了?”崔懿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茶壶被摔在案上,粗沉的喘息声随之响起,紊乱灼热,像刚和鬣狗夺完食的野狼。

“杀了她。”

咬字狠重,空中仿佛浮动血腥之气。

崔懿感觉到不对劲,揉了揉眼坐起来,问:“杀了谁?”

谢折想说那个名字,舌头一动,那股温热的甜香便死而复生,从他的鼻子钻入喉咙,让他恼火,让他口干舌燥。

他夺起茶壶,仰头再度痛饮,喉结大起大落。

饮完水,他不顾崔懿追问,宽衣上榻,将健壮的身躯沉没入浓墨般的黑暗中,试图用睡眠平息擂鼓一样的心跳。

可他根本睡不着。

沉寂于极寒之地的热血一朝苏醒,势如万马奔腾,在他体内来回翻涌,横冲直撞,不得一刻消停,不死不休。

杀了她。

杀了她。

他一定要杀了贺兰香。

那女人太邪性,轻而易举便让他失控,留她在人世,绝对没有好处。

谢折浑身热汗,抗住翻涌的气血,直至丑时方睡着。

睡意朦胧中,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再度萦绕在他的鼻尖。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谢折自演武场练兵归来,手里拎着刚卸下的铁甲,满头热汗,面色阴沉。

士卒们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将军昨夜没歇好,此时能躲则躲,生怕撞刀尖上。

哪想谢折大步生风,进了驿站便道:“你们严副将哪里去了。”

严崖素来极重军制,今日刚点完卯人便不见了,找也找不到,这是过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一名士卒上前,哆嗦拱手:“回禀将军,严副将昨日失手毁了贺兰夫人几顶头面,今早便陪夫人进驿城找簪匠修护,说是修好便回。”

谢折脸色一变,头顶的天似乎都跟着阴了几分。

他将手里铁盔往随从身上一扔,转身时呵斥:“备马。”

第15章 杀意

碧空如洗,远望一片翠色葱茏,四周地势平坦,突兀起一座孤零零的山,山叫鹿门山,山下的驿站叫鹿门驿,驿站连驿城,占地千亩,城中百业兴旺。

而因那山孤独立在此处,如天外飞来,故别名又称飞来峰。

“飞来峰?”

乌瓦檐铃下,贺兰香笑意晏晏。

她将手中牡丹薄纱绫扇遮在额梢,挡住了灼人的太阳,望着那片青翠道:“临安也有座飞来峰,与灵隐寺挨在一块,周遭山峦连绵,比这里的飞来峰要热闹多了。”

她说话总有点地方与常人不同,譬如,大约很少有人用热闹二字,去形容一座山峰。

年轻的副将站在她身旁,凝视着她脸上扇面投下的小块阴影,默默看直了眼睛。

贺兰香垂下扇子,雪腻的手腕轻摇慢晃,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凉风,扭头将噙满笑意的眼神递去,“严副将在想什么?”

严崖恍然回神,绷僵了脸皮,忙将脸别向一边,“回夫人,末将没有想什么。”

贺兰香笑而不语,继续去看那山峰,眼神越发悠远,再开口,语气便沾了惘然,“我倒是想了许多呢。”

“我在想临安。”

“想临安的天,临安的路,临安的山色,湖泊,宝石山驮着夕阳,西子湖畔藕花飘香……”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是微微哽咽。

严崖慌了神,有点手足无措,见已有丫鬟递上手帕,伸出去的手便又收回,一时无用武之地,只好笨拙地宽慰:“夫人莫感伤,京城也有好山好水,你到了京城,便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贺兰香破涕为笑,撩开眼皮,湿润含情的眼眸看着严崖,似信似疑地问:“严副将所言为真?”

严崖呆了口舌,额上汗水如瀑,蛰在灼热的肌肤上。

“自然属实。”他低头,“末将不敢欺瞒夫人。”

贺兰香轻嗤一声,继续轻摇绫扇,语气里满是自嘲的悲戚,“我看不过是说说罢了,眼下我夫不在人世,幼子尚在腹中,京城那般大,我孤儿寡母届时该何去何从,不过是等着遭人欺辱,悲死异乡。”

严崖身躯一惊,不由激愤:“这怎会!莫说是将军,就算是末将我,待夫人到了京城,也定不会教夫人遭受分毫欺凌!”

“当真么?”贺兰香目光温温投去,略带埋怨地轻嗔上句,“若是为真,严副将为何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呢。”

风吹檐铃,脆响叮咚。

青年不知自己已落入张看不见的柔情罗网中,他抬起脸,对视上那双剪水清瞳。

“末将发誓。”严崖神情板正如山,一字一顿,“只要我严崖还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夫人受半点委屈,否则,该当五雷轰顶。”

贺兰山摇扇的手凝住,看着发誓的男子,眼眶渐渐泛红。

她深知男人的誓言同狗叫没区别,但,做戏得做全套。

贺兰香眨了下眼,一滴泪珠从眼中滚出,又唯恐教人发现似的,忙用帕子拭去。殊不知这模样更加撩人心弦,毕竟欲就还迎的脆弱,远比一眼看穿的可怜,要有效得多。

“多谢严副将。”她擦完泪抬起脸,笑容灿若芙蕖,面上写满了信任,眼神比清晨朝露还要澄澈,干净。

严崖郑重过后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拘谨,别开脸看向街边,声音尚带激动过后未平息的伏动,强作克制,“夫人不必言谢,这些都是末将应该做的。”

贺兰香先是应声,片刻过去,又温温开口:“可我不仅仅是为这件事谢你。”

严崖起了困惑,重新看向贺兰香,不知她用意。

贺兰香朝他迈出半步,低下声音,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净慈寺中,后山竹林,若非是严副将你射偏那一箭,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

严崖瞪大双目,震惊异常,“夫人如何知道是我?”

贺兰香哼笑一声,如丝媚眼在严崖英气的眉目上绕了一圈,咬字黏软,“我认得你的眼睛啊。”
上一篇:婀娜扶阙 下一篇:夺娇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