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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珠(51)
作者:花渡渡 阅读记录
自灵鹫与小九之后,世界上多了两个知道他身份还愿意对他好的人。
婆婆说起她的经历,她原先在城里某条小巷中支了个摊子,替别人做缝补衣服的活,以此微薄的收入来补贴家用。城里有南风馆,那些小倌儿的衣裳破了,没有人愿意替他们补,只有婆婆肯。
哪怕有人知道她替小倌们补衣裳,嫌她碰了男妓衣裳的手不干净,骂骂咧咧地抢过自己的衣裳说以后再也不来了,即便没有生意,婆婆也没有拒绝那些可怜的孩子。
婆婆叹了口气,道:“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成天鼻青脸肿地,偷偷摸摸抱着衣服来找我,不敢让人瞧见。浑身都是被棍子打出来的伤,你说他们能是自愿的吗?我们也是做父母的,要是看见自家儿女受这样的折磨,父母的心该有多疼啊。便是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呐,但凡有点同理心,都不忍心见他们这副模样还骂得下去,可惜啊……”
可惜,世上多是自命清高,实则冷血无情,自私利己之人。
这孩子为了不让自己讨厌,骗自己说是贵人府上的西席先生,心里头该有多难受?婆婆今日这样揭穿他,只是不希望他心中那名为罪恶感的包袱更重一些。说出了这些话,反倒是希望他今后能更加爱护自己,哪怕世间没有人爱他,也望他能好好爱自己。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错啊。
珠碧流着泪,将那根大鸡腿三两下啃得只剩根光秃秃的骨头,这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鸡腿,没有之一。
老伯将每人面前的酒碗斟满,举碗豪爽道一句:“来来来,干一个,大过年的,不提那些伤心事!”
连一向抗拒凡间饮食的灵鹫此时也二话不说举起酒碗,小九上回被酒呛得脸红脖子粗,这回再也不敢喝了,挠了挠头,端起自己的汤,也碰了上去。
满心感激之情,全寄托在酒中,珠碧双手举碗热泪盈眶,仰头干了个涓滴不剩。
也许是酒太香醇,也许是良言一句三冬暖,珠碧浑身都暖和起来了,渐渐地也止住了泪水,他连斟三碗酒,站起身来敬二位长辈,喝得那炉上酒见底了,人已经有些轻飘飘地,站都站不稳了。
灵鹫暗暗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珠儿,不能喝了。”
被珠碧一爪子拍开:“不要管我……我今天高兴……”
老汉抱来酒坛继续往里头添酒,汀州府人一喝酒就来劲,客人越能喝他们越是高兴,大有一副今日不醉不归的气势:“这有甚么!若是喝得走不动道了,今天在我们这宿下,空屋子多着哩!”
婆婆在一旁笑:“是啊是啊,今日不妨在此留宿,到了十五,正好一起去看镇上的游大龙,可有意思了。”
又是一碗落肚,饶是珠碧从来拿酒当水喝,也不带这样的喝法,何况米酒虽甜,后劲却大,到了最后,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歪,被灵鹫眼疾手快地往怀里捞,冷着脸训斥:“够了。不许再喝了!”
珠碧在灵鹫面前,向来吃硬不吃软,听了这话乖乖地将脸埋在灵鹫怀里,迷蒙着眼打了个酒嗝:“好……反正我也……嗝——喝不下啦……”
最后还是没有留宿在婆婆家中,一来灵鹫觉得叨扰了人家不好,二来他自己着实不太习惯。婆婆两口子将他二人连送到了村口才肯离去。
临了,还望往灵鹫手中塞了拿包鼓鼓的花生糖,笑着说:“孩子爱吃,给他拿上。”
灵鹫将花生糖收入怀中,身上挂着醉得七荤八素的珠碧,向夫妇俩郑重地行个大礼,这一拜,是诚心敬服。
凡人能用这样的气度和胸襟实属不易。灵鹫一度认为凡人皆为愚钝之辈,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狭隘了。
小九也朝夫妇俩鞠了个有模有样的躬,而后郑重告别。
珠碧挂在灵鹫身上,隐隐约约听见告别的话语,想着不能失了礼,便迷迷糊糊地推开灵鹫想朝夫妇俩行个礼,可浑身软绵绵地,一下就整个人扑在地上啃了一嘴泥,众人着急忙慌地将他扶起来,灵鹫干脆将他背在背上,无奈一笑:“见笑了。”
满地的枯枝败叶,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珠碧扒在灵鹫的背上,脑袋就垂在他肩上,呼吸间吐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味,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帝君……我头晕。”
灵鹫没好气地哼一声:“该,叫你少喝些,你非要一碗碗往肚子里灌。”
“我高兴……我真的很高兴……你不会懂的,反正……总之——”珠碧迷迷糊糊嘟囔着,灵鹫废了老大劲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灵鹫答。
小九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脚:“相公,你现在好像一头死猪哦。”
作者有话说:
宁为蒙尘珠,不做人面鬼,我真的好喜欢这句话。
Ps:汀州府,在我们这儿,嘿嘿嘿,热情好客是真的
第39章 游龙盛事
珠碧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见灵鹫坐在塌边,正好替自己掖了掖被角。
见他醒了,灵鹫没好气地递过一杯热茶,训道:“下回再这样喝,吐我一身,我就把你摁在腿上揍。”
珠碧将那碗热茶一口闷掉,而后扑闪着无辜的眼睛,咧嘴一笑,从被窝里钻出来往他腿上一趴,毫不避讳地掀起自己的衣摆扯下裤子,将自己浑圆挺翘的屁股奉上,嬉皮笑脸道:“好啊,帝君先打个十顿酒的量。”
听了这话,灵鹫火冒三丈,扬起手就朝那白花花软绵绵的屁股拍上去两个清脆的巴掌,道:“还上赶着讨打,笃定我心疼下不了手?”
神仙的手劲是真大,珠碧哪里料得到,当场哎哟嚎两声,疼得鼻涕都甩出来了:“不敢啦不敢啦,帝君还是换个惩罚罢,比如说把我摁在床上……”
话未说完,被灵鹫堵住了嘴,他那狗嘴里能吐出甚么象牙来,灵鹫知道他要说甚么,气得又盖两巴掌。
为了自己屁股的安危,珠碧不再胡闹了,捞起裤子下床往窗边看去。寒冷的季节,外头居然还是绿树葱茏地,和他们上回去的都城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望着窗外密密麻麻挨着的屋子,珠碧呵出一口热气,道:“帝君,我们这是又到别的地方了么?”
灵鹫走到他身边,道:“没有。那位婆婆不是说十五日这里会游甚么大龙,很热闹么?我想你会喜欢。就在镇上找了家客栈宿下。”
“哦?”珠碧笑意盈盈地回过头来,想了想婆婆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喝得正上头,没有细问究竟。
正月一晃,已是十二三日了,镇上人熙熙攘攘,每间客栈几乎都是爆满的,因此镇每年元宵节的游大龙十分热闹,每年都有许多外乡人慕名前来,早早占了位置,才好在十五这天能得见一回那流传于民间口口相传的游龙盛况。
底下忽然涌出来三五个人,手上有扛杉木架子与木锯的、有抱着一大摞宣纸与浆糊的、还有两人搬了张大桌子,桌上放着五彩的颜料与一排笔。足足搬了三四趟才算完,不一会儿,楼下的桌上地下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材料。
珠碧倚在窗边,听得楼下那三五人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似乎在说:“咱家怕是最迟了,明晚就要到大祠堂里头交龙排号了,能不能赶上哩?”
方才抱宣纸的男人叉着腰颇有些抓狂道:“都怪大哥磨磨蹭蹭,赶不上今年游龙,来年龙神不庇佑咱家,那都是大哥的错!”
那扛木架子的男人握拳往弟弟头上砸了个暴栗:“就你长嘴了,干活罢你。”
老父亲已经乐呵着扛起锯子,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来!我们分分工,很快的。”
望着下头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珠碧兴奋地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去,被灵鹫揪住后衣领捞回来,责备道:“要看就下去看,这样扒着窗也不怕掉下去?”
头一点也不晕了,珠碧匆匆抓下木桁上的披风就往外跑,因为太用力,那木桁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来,还好灵鹫眼疾手快扶住,气恼道:“珠儿!不要莽莽撞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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