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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珠(150)

作者:花渡渡 阅读记录


年纪尚小时,他总是这样对老师用这招,百试百灵。

可是今天,谢寻早已被这个学生伤得万念俱灰,这一招对他来说,再也没用了。

若不是此时处在殿外,对他这种无赖的行径,谢寻真的会想给他狠狠的两个耳光。但,光天化日之下,毕竟君臣有别。

谢寻再不忿,也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吐纳几口气平静下来,终是心平气和道:“臣还有要事在身,请陛下放手。”

“我不——”萧璟果然故技重施,将老师的腿抱得更紧,一屁股坐在地上坚决不挪窝,谢寻执意要抽回腿,却因被他紧紧抱着,便将他往前拖行了好一段距离,名贵的料子就这么堪堪磨着地面,萧璟也不在乎,满眼满心只有老师,抬头可怜巴巴地说,“老师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

许久,谢寻淡淡道:“陛下这一招还要用多久呢?”

“啊……”萧璟以为老师会恼羞成怒,哪怕给自己一巴掌都是好的,可他没有,他从未见过老师像今日这般冷静又疏离。

“天底下不是所有错事都能用这样死皮赖脸的方式来弥补,哪怕你是九五之尊,也没用。人心失了就是失了,你百般找补,也回不来了。”

“老师……”

谢寻道:“陛下实在是太令臣失望,令臣寒心了。”

“我以为您马上二十岁了,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大人了,可臣实在是没想到,您永远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雕镂不得的朽木。”

“臣周旋在你们萧家人中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谢寻决绝地放着狠话,去掰开他的手,可他抱得实在是太紧太紧,谢寻努力了好久,始终还是无法抽离。

萧璟瘪着嘴,到嘴边的千万言语如今都显得苍白。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可又实在不想轻易放老师离去。

老师这一去,万一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呢……

“臣最后说一遍,放手。”

“不……”萧璟啜泣着,“老师,对不起……”

“放手!”

萧璟苦苦哀求,抬头看他,哭:“老师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怎么和皇叔斗?!我……我不行……老师别丢下我。”

闻言,谢寻苦苦维系的淡漠与冷静在此刻统统瓦解,身体与心理被这两个萧家人折磨过来折腾过去,根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破口大吼道:“你也知道我在与诚王周旋!你早知道,你真理解我,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先皇怎地生出你这么一个蠢货!”谢寻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明知诚王满身爪牙未除,明知人动动手指就能将你捏死,留你在皇位上这么些年,只是因为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还这样对我!!!”

“我也想帮你啊!可你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让我怎么帮,怎么帮啊!”谢寻气得浑身颤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的半个胸膛遍布被蹂躏出来的青紫,“我不求你救我脱离火坑,可你也不能将我往火坑更深处推啊!”

萧璟看见了那一身淤痕,又气又难过,夺眶而出的泪水将满脸都沁得湿冷,无力地松开了抱着老师大腿的手,坐在地上,像从前挨训一样,许久才弱弱道:“那……老师现在打算怎么办?皇叔已经对您起疑了吗……?我……有甚么需要学生做的,老师只管开口就是了。”

谢寻平静了片刻,才哑然道:“写罪己诏罢,昭告天下,暂让全部政权给诚王,剩下的你不用管了,交给老师罢。”

“罪己诏……”萧璟小小声哦了一下,呶呶道,“学生不知道具体该写甚么……”

“……”谢寻道,“我来写。”

萧璟抹了把泪,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歉疚道:“那就辛苦老师了。”

由谢寻代写的罪己诏昭告天下,少帝自觉德不配位,故而宣布暂时让渡全部皇权,由诚王萧启代理监国,直到他可以单独挑起大梁的那一日。

以前他明面上是独揽大权的皇帝,实则暗地里不过是个被诚王操控的傀儡;如今罪己诏出,明里暗里,萧启都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了。

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为了保护他,谢寻脚下的路,更加艰险了。

波澜不惊的脸庞之下,那颗心有多恐惧,只有谢寻自己知道。

倚在萧启身边,谢寻极力克制情绪,听得他近在自己耳边的口唇,发出轻轻的一声笑,令人心慌。

“小皇帝可真有意思。”萧启挑起薄唇一角,道,“过些时日就弱冠了,却整这么一出。”

谢寻尽量放松自己僵硬的脊背,软在他怀中,道:“前些日子他做下那样荒唐的事,我气得不轻,大骂了他一顿,说他担不起这份重任,甚至动了手,他应是自觉羞愧,才搞了这样一出。”

谢寻抬头,有意无意地用鼻尖去蹭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哥哥,你怎么想的呢?”

握着谢寻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萧启将他环抱住,有两日未修的脸庞生出了短短的淡青胡茬,贴着谢寻的额头,蹭了两下,却不回答他的话。

许久,掰过谢寻的脸,笑了:“别的先不说,小皇帝文采长进了不少。这份罪己诏写得真漂亮,全然不像他那个草包小笨蛋写得出来的东西。”

“……”

谢寻的脊背微不可查地战栗了一下。

“都是阿寻教得好,”萧启掰他的脸的力度,大了许多,谢寻看见他双眼瞳仁里,闪过一丝恶毒,“怎么办,哥哥都些嫉妒了。”

谢寻摸上他的手腕,勉力一笑,道:“不瞒哥哥说……看到诏书的那一刻我也挺惊讶的,他那孩子,平日里摇头晃脑没个正形,但教他的东西,他似乎也吸收了个七七八八。”

萧启亲着他的手,不言一语。

谢寻摒着气,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作何打算?”

萧启依旧没有回答,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攀上了他的肩。

谢寻浑身一僵,不敢阻止:“……哥?”

不多时,靴子也被蹬掉了。

云袜被萧启脱下,萧启虔诚地吻了上去。

意犹未尽地动动唇,萧启撑着手臂,一路往上,来到腰间,被腰际一抹突兀的红痕吸引去了目光。

“……”久经风月场的萧启岂会分不清吻痕与指痕。

他没有亲过谢寻的腰,没有。

怔住的那一刻,长得像一万年。

重又欺身回到了谢寻脸边,露出一个分明宠溺,可看在谢寻眼底却令他胆寒的笑容:“他要做甚么,哥全都奉陪。”

“走一步看一步,哥乐得欣赏,看看小朋友能有甚么心眼。”

话音方落,缠绵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谢寻看见他伸出了宽厚的手掌,箍住了自己的脖子——

“呃……嗬……”谢寻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他,“哥——!”

谢寻像离水的鱼,大张着嘴,脸色很快就变得一片铁青。

萧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颗红色的药丸,自己仰头吞了一颗,另一颗,喂进了谢寻的口中。

人有求生的本能,在死亡威胁来临之下,咽喉会不受控制地吞咽,药丸轻易地就滑落下了肚:“呜……呜呜……”

蜻蜓点水的吻若即若离,萧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语调满溢着失落和彷徨:“哥哥曾在南疆,意外获得了一种药,名叫‘鸳鸯丸’。一份两颗,服下此丸的眷侣,同生共死。”

“你若死了,哥哥绝不多苟活一日。”

谢寻发出一声惨叫。

萧启再说:“同理,阿寻也是。”

一边耕耘,萧启一边好似在喃喃自语:“不,不对。提甚么死不死的……哥和阿寻定会白头偕老,对吗?”

他快要将谢寻凿开了。

谢寻终于承受不住,沉重的双眸阖上了。

不堪如此欺凌,他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萧启轻声呼唤了他许久,他不再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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