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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珠(14)
作者:花渡渡 阅读记录
冬日里衣服穿得厚,不是小厮说出来,妇人五月的身孕还真看不出来,听罢下人的劝说,妇人才堪堪停了手。
珠碧的脸已是红肿一片,望向刚刚还和自己如胶似漆的男人,一句话也不曾帮自己说过,心中不由得一片悲凉。
听得妇人对自家丈夫哭诉:“奴家身在孕中,老爷欲火难泄奴家也是理解的,可府中四房妾室难道还不够您发泄的么!来这种地方……这些都是教人玩烂了的货色,不干净的!爷就不怕得病么!”
呵。
看啊,世人总是唾骂娼妓下贱无耻抢人丈夫,却从无人指责这些道貌岸然满脑精虫的男人们。
珠碧抚上脸颊,摸到一片滚烫,淡淡道:“夫人若是撒够了气,便走罢。下次可记得看好了自己的丈夫,这荆都即便少了珠碧,还有千千万万个和珠碧一样脏的娼妓。”
珠碧颓然坐在船头冰凉的甲板上,缓缓拉上被妇人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明明那么狼狈,动作间却依旧风姿绰约,南馆头牌,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番动作在妇人眼里便是搔首弄姿扭捏作态,旋即又是一番恶语相向,珠碧置若罔闻,甚至无动于衷。
风尘泥沼浸淫了这许多年,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百八十回,也不差这么一点。
妇人原以为他会被骂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可那张可憎的漂亮脸庞却捕捉不到一点异常。原想出一口恶气,谁知像是一拳锤到了棉花上,软绵绵地寻不到一点痛快。只得怒斥一声:“没脸没皮的破烂货!”便气冲冲地拽着丈夫走了。
人已走了很远,珠碧才终于卸下一身力气,颓然倚靠在船沿边,拉起凌乱的衣裳,一层层系好。
寒风袭来,透着刺骨的冰冷,珠碧只觉浑身都冷透了,冻僵了。唯有脸上一片火辣,珠碧摸了摸,已然肿了。自嘲似的笑了笑,只盼回去的路上别教锦画那家伙瞧见,否则定叫他笑掉大牙。
珠碧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钻进床舱,从一旁矮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条崭新的巾帕,在舱外刺骨的湖水中浸湿拧干了,撩起下摆咬着牙哆哆嗦嗦去擦身下脏污,而后才裹紧了身上衣裳,忍着身后不适,深一脚浅一脚往萃月轩走。
回到萃月轩时,桌上已经放了一个漆黑的食盒,打开一瞧,一碗香甜的腊八粥静静躺在里头,另放着几炷香与一沓纸钱。
今日是腊月初八,每年这个时候老鸨都会大发慈悲放他半天的假,允他出馆去祭拜故人。
珠碧确认无误后将盖子盖回去,小九过来了,道:“只有一个半时辰哦相公,抓紧点时间,早些回来…咦,你的脸怎么了?”
珠碧撇撇嘴,拎起食盒:“没怎么,我走了。”
小九冲着门外喊:“早点回来呀。”
裹得严严实实的珠碧,渐渐消失在花影重叠的小径中。
出了萃月轩,右转进石廊小径,走到底,绕过一座假山,是霁月轩。走过霁月轩,行过春水池的拱桥,复行两三百步,便是南馆的北门。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扇,这里通常是馆里运送粮食蔬菜,日常用品,与运送垃圾泔水的地方,偏僻又荒凉。与南馆前半部分的纸醉金迷简直是天壤之别。
墙根下排着一大排装着泔水的木桶,珠碧皱眉,看惯了前馆的纸醉金迷,他总是下意识地排斥这里,于是脚步变得更加急促。
北门连接着的是一条小巷,门外停着一架不起眼的灰布马车,珠碧弯腰钻了进去,马夫一声低喝,马儿喷了个响鼻,随即哒哒的马蹄声踩过青石板,驶向小巷的尽头去。
所到之处离南馆并不很远,只大约行了二刻钟便已到达,察觉马车停顿下来时,珠碧已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木鱼声与诵经声,挑开车帘,仰首,熟悉的雪云禅寺山门已然出现在眼前。
山门前偶有挑水的小沙弥路过,对每年腊八都来一次的珠碧已经很熟悉了,当即放下水桶,礼貌地合了个十,珠碧心中欢喜,亦虔诚地回礼。
偌大天地,红尘世间,也就只有这里的人才不会另眼看他。
寺里西北角有一处禅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推开门的刹那,天光照进房中,落在桌案上摆着的那只青色的瓷罐与后头的牌位上。
珠碧幽幽开口:“云舟,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错的只有那些满脑精虫的臭男人
第11章 名妓云舟
云舟是南馆前代红牌,是十多年前荆都城最红的歌妓与琵琶妓,是珠碧的调教师父。
可他调教的珠碧才红不到一年,他就从风涛卷雪阁的阁顶一跃而下,摔死在了珠碧面前。
那么美丽脱俗的一个人啊,摔得脑浆迸裂,血花四溅。
昔日含情的眼眸骨碌碌地睁着,只剩下满目的恨,空洞地盯着前方。脑袋下往外汩汩冒着猩红的血,血水被大雨冲刷到尚年少的珠碧脚边,自此夺去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束光亮。
……
珠碧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风涛卷雪阁阁顶青白的身影,在狂烈的风中摇摇欲坠,最后如断翼的蝴蝶般坠落。
地面是坚硬的鹅卵石,身躯砸落在地的刹那带起的阴寒的风让珠碧抖若筛糠,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只要回想这一幕仍然还是浑身发冷,微不可查地颤栗了一下,随即忙打开手上食盒,将那碗半凉的腊八粥端出来,放在了桌案上。
拿起盒中几只细香凑近烛火,珠碧幽幽注视着跳动的火苗舔上香头,道:“馆里今年来了许多新人,呵,那些人牙子拐人的水平愈发差了,甚么歪瓜裂枣都往馆里头卖,姚老狗老眼昏花,竟还全收了。”
手中香已点燃,甩掉燃着的火苗,珠碧嘲讽地勾唇一笑:“可惜你死的早,也看不见这些乐子了。”
细长的线香腾着袅袅的青烟,珠碧起身拜了三拜,将之插在小香灰瓮中。
猝然,一抹香灰抖了一抖落在手背上,烫的他猛然将手一缩,低眉去看,已经红了一块。
定是云舟在天有灵,生他的气呢。
珠碧叹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对你够好了,替你收敛尸骨,年年今日来祭你。我可是软磨硬泡才求得姚老狗在每年腊八放我半天假,就是为了来看你。南馆上上下下,还有谁像我这么惦记着你么?一个都没有。”
盯着面前细香一点点烧成香灰,珠碧又道:“你要是实在吞不下这口恶气,就化成厉鬼去诚王府掐死萧启,剁你手指的是他;害你变成哑巴的也是他,是他害你。而我只是想活着,有甚么错呢。”
一沓黄纸在苍白的指尖逐渐被火舌舔舐殆尽,化作飞灰。
轻飘飘的灰烬腾空飘旋,愈飘愈远,载着珠碧无尽的思绪,飞到遥远的天边去。
……
当年红极一时的云舟风头正盛,他年轻、漂亮、温柔。骨子里又有文人雅客的傲骨。
他如当今的珠碧一样,是上流社会人人争之而后快的尤物,萧启当然也不例外。
而那时的珠碧才被卖来南馆没有多久,被姚老鸨剥光了衣裳如挑拣商品一般审视完全了,看他容貌姣好,很是块赚钱的料子,便让当时最红的云舟来调教他。
在这种地方的日子并不好过,无名无望的小雏妓被红牌欺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跟在云舟身边的日子,伺候他梳洗换衣,端茶倒水,便是伺候得面面俱到,云舟也并不拿正眼瞧他,给他好脸色的次数少得可怜。
他的恩客皆是达官显贵,其中最有权势的,非诚王萧启莫属。
可得这个人的恩宠,可不是甚么好事。
萧启这个人,自幼长于深宫,在腥风血雨无休止的猜忌争斗中活了二十多年,长这么大一丝温暖也不曾感受过。
导致他内心阴暗性情暴戾,父皇不疼母妃不爱的他便靠着卑劣的残忍手段,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爬上权利的顶峰。这样一个人,朝中人忌惮他厌恶他;身边人惧怕他,他就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他的身前万人跪伏,身后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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