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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尘珠(129)

作者:花渡渡 阅读记录


越临近这一天,锦画的精神状态就越好,为了迎接那群珠宝商人的到来,这三天他克制饮食,努力压松腰肢,刻苦练舞,一切都是为了用最好的状态献上最美丽的舞,迎接阔别多年的赵景行。

他的腰肢不复曾经柔软,要重新开回去,要吃很大的苦。决定要献的那支他最拿手的也最难的舞如今也生疏了,他日以继夜地练,练到汗流浃背头晕眼花,累瘫在床上却也心甘情愿。

如今没有人伺候,他就自己拖着疲惫酸痛的身躯去沐浴,躺回床上也不忘抱着小盒子笑着,不觉得辛苦,只吃这几天的苦了,等赵景行来带他回家,从此后,他就真的再也不用吃苦了。

到那时,只怕想自找苦头吃还没有呢。

他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头,赎出去之后,赵景行会对他很好很好的,再也不会让他吃一点点苦了。

他答应过的。

锦画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这帮大宛人好的还是坏的。

第93章 有惊无喜

还记得初见时,是在遥遥大漠之中,高高祭台之上,酷烈骄阳之下。

那时的锦画还不是人人都可摸一把亲一口的卑贱男娼,他在高高的祭台上跳着祈雨舞,在信徒眼中,他是与神沟通的圣洁的神使,是离神最近的使者。

他高高在上,没有人敢直视他,亵渎他,他回腰拧转,应鼓而舞,挽指如莲花,腰臂上细碎的金铃嘈嘈切切地响,挽在臂上轻飘飘的青蓝红三色纱带长长地随风飘舞。

一舞毕,纱带不再随主人的肢体而动,它自由地随风飞舞,转而轻轻落在一行驻足的骆驼商队身边。

为首的骆驼上坐着一个英俊文雅的中原商人,他握住了那条纱带,至此一切都变了。

那纱带像拂过平静湖面的凤羽,在年轻商人平静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纱带的另一端系在美丽光明圣子黝黑的臂弯间,正要离开,却被纱带轻轻牵扯,圣子回头看去,与那俊俏的中原商人一对上眼,至此一生的轨迹也变了。

在波斯人信奉的教义中,光明圣子是纯洁的,是至高无上的,人类不能仰望,否则是对神灵的大不敬。那时赵景行年纪轻轻,头一回来,不懂这些,他攥着纱带久久忘记松手,仰头看高高鼓台上的那个漂亮的人影看得呆了,直到有教徒匆匆赶来制止他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他才红透了脸松开纱带,垂下眼眸连连道歉。

那时风大,松了手,纱带又随风飘去了远方,赵景行怔怔然看着祭台上那个漂亮曼妙的人影,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很重的不得不放手的失落感。

他曾路过遥远的敦煌,在鸣沙山月牙泉不远处的壁窟里,见过美丽至极的飞天伎乐神女。如今不就见到真人了么?他比壁画上的神女还要美。

他是那么灵动、圣洁、美丽。

只那一面,便足够念念不忘。做完生意回程时他又忍不住选择从原路返回,只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见那圣洁的神子一眼。

不曾想天也助他,一切都是那样顺利。这一回他不仅看见了,还是近距离看见的。

那人远远看着就足够美丽,近距离看着,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他黝黑却细腻的皮肤上描画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像遗落在沧海里的一颗黑金色珍珠。中原人自古以肤白为美,赵景行在今日近距离见到他之前,还很难想象出一个皮肤黝黑的人能好看到哪里去。

今日得见,才彻底颠覆了他曾经的想法。

他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枚如鸽子蛋般大的无暇的黑珍珠,托在宝蓝色的丝绒布上,流光溢彩,像眼前人一样,艳丽至极。

那会儿赵景行的波斯语还学得不是很好,听不太懂眼前美人叽里咕噜说甚么,只听懂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萨曼·塔拉达。

美人也很喜欢他,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与自己对视的人。年轻的男人眼里跳动着炙热的目光,一点也不疏离,很亲近很温暖,和那些垂首祷告永远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信徒一点也不一样。

萨曼也喜欢他,忍不住想要和他亲近。

他放弃了太阳神子的身份,自愿抛下一切,偷偷与他离开黄沙莽莽的大漠,自此东归,萨曼再也没有回来过。

太阳落山之前,锦画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初见时的那套舞衣,捞出一大堆长长的小铃铛链往身上缠,将调好的金漆用勾线笔在脸上身上一点点画出繁复的圣火纹,他画得很慢很仔细,稍有一点不满意就要擦了重画,等全部折腾好,大半天都过去了。

虽然磨磨蹭蹭地弄了大半天,可实在架不住他一早就开始准备,现在全都弄好了,时间却还没有到,他只好坐在妆镜前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的心境从一开始的高兴期待逐渐变得焦虑不安,紧张地抠着指节,不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会儿理理头发一会儿又点点口脂,他已经不如当初年轻了,那里也……松掉了。忐忑地想着,数年不见,赵景行会不会嫌他不如当初漂亮了,会不会……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胡思乱想了许久,终于摇摇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甩掉,今天该是个高兴的日子,怎么可以忧思结愁,再让赵景行看到这样的自己,那怎么得了?

时间差不多了,锦画匆匆收拾好长长的飘带抱在怀里,拿上重新擦拭过,描过金漆的铃鼓,激动又紧张地往风涛卷雪阁跑。

没有小六在身后为他抱着那些飘带,这些飘带长长足有五六丈长,全部团在一起,即便轻便,可是数量多了,长度长了,没有人帮忙也很费劲。

从霁月轩到风涛卷雪阁的路,他日复一日走过很多很多年,每一次都是这样迷蒙的夜晚,茜纱灯影中漂浮着无处不在的脂粉香气,从初来乍到备受欺凌,走到艳名远播万众瞩目,又走到色衰爱驰日暮穷途的如今,快十年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

来到风涛卷雪阁富丽堂皇的正门外,锦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神色焦急的云霜。云霜拦在上阁顶的楼梯前,不愿让他上去。

“你干甚么?”锦画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让开,我的客人快要到了。”

“锦画——”云霜张开双臂拦他,焦急道,“那些商人不好相与的,你别去!你就信我一回,行不行?我不会害你的!”

锦画抱臂看他,嫣然一笑,道:“云霜相公今夜没客?不去准备自己的事,反倒有闲心来管我,多关心关心自己罢,想想怎样在接客时能少吃些苦,我呢,就不劳你操心了。”

云霜依旧死死抓着栏杆,似是铁了心不让他上去。

锦画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笑容凝固,道:“云霜相公,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别蹬鼻子上脸。你不知道今夜这场宴会对我有多重要,搞砸了,我要你下地狱。”

“云霜——”锦画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冷淡的话语,“你在干甚么?”

转头一看,是姚天保。

云霜心中大呼不妙,姚天保当前,他不敢再劝一句,只能默默放开了手。

原来今夜这场宴会很重要,客人花了很多钱的,又是远道而来的异国商人,不能怠慢了,姚天保不放心,亲自过来盯。

见云霜果然松开了手,姚天保沉声道:“锦画,客人快来了,上去。”

此时正是往阁顶布置酒菜的时候,一行人捧着珍馐美酒而来,靠着边堪堪挨着云霜与锦画往上走,要送到那帮大宛商人提前预定的大厢房里去。

过了五六个人,锦画不经意间看见了其中一名小厮手中捧着的果盘,里头装着一大串乌黑圆亮的葡萄。

冰湃着的。

黑珍珠一样的,西域葡萄。晶莹剔透的碎冰铺在青瓷盘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锦画顿时呆住了,旋即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惊喜笑容,转身便死命往楼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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