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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走过的地方,一个眼睛上覆着白纱的男子抬起头。
“回凡人境?”
第44章 鬼歌
腊月二十九,宜出行。
时刚过,一盏灯自远处悠悠飘来。
灯光照了在地上覆的白霜,却照不出持灯人的影。
持灯人摇摇晃晃,脚下步轻飘,口中慢吞吞唱着词儿:
“阎君坐,殿前过
问问家中钱财多
黑白走,无常说
牛头马面都啰嗦
奈桥,守孤河
数来数去是祸
黄泉走,轮回脱
孟婆边上听发落
……”
一边走一边唱,持灯之人的另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酒葫芦,走上几步,唱上几声,他就要喝上一口。
在他周围,树影渐渐变长,又被灯光所阻,到底没有拦住他的路。
“千告万告,不如纸钱脚下告。”
随着话语落地,一片片的白被风扬起,竟真的被剪成铜板样的纸钱。
那些纸钱落在影上,竟都不见踪影,可影们还是不肯罢休,追着那一盏灯的幽光在后面越聚越多。
持灯人却没有丝毫惊慌,又唱道:
“原是黄泉有客到,魑魅魍魉消消消。”
唱完,他拿出一面小锣,敲一下。
锣声沉闷,仿佛是上面被蒙一层布似的,可就是这么一声锣响,那些张牙舞爪的影都没。
“阎君坐,殿前过……”
唱着歌,提着灯,这人一抬头就看见一颗老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慢悠悠走过去,着问:
“你可是要黄泉借道之人?”
那人手里拿个馅儿饼,身边还跟一白胖的大鹅,鹅也用翅膀夹个馅儿饼咔哒咔哒吃得香。
看见他,连忙把手里的饼都塞嘴里,粗嚼几口咽。
“正是,麻烦阴差带路。”
“好说,好说。”提着一盏幽幽白灯,这人一,不仅丝毫没有亲切味道,反而让人心窝里冒冷汗。
阴差将手里的灯提提,转个身。
带鹅的人自是秦喜,她看着这位阴差一蹦一跳地转身,心里忍不住发出无声地感叹。
黄泉可真是如传说一般的繁忙,连这样路都走不顺溜的阴差都派来做迎来送往的差事。
“莫回头,莫说话,遇到魍魉别害怕。”
往回走的时候,阴差还是一摇一晃地走,手里持着那把白色的灯。
是嘴里的唱词变:
“众生求福多,多也见孟婆。
长寿一坨坨,不占大坟窝。
多财又争禄,回看尽蹉跎。
……”
明明是很慢地走路,鹅却觉得很辛苦。
秦喜弯腰把鹅抱起来。
等这阴差唱完这一首歌,她们眼前的景色经变。
黑漆漆的变成黄色,北洲的黑土和霜雪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发黄到让人怀疑长不出庄稼的土地。
又走不多久,阴差带着她们停在一条河边。
前面好像没路。
“今有贵客,借道幽冥。”
阴差话语刚落,河中有一艘小木船缓缓向河边驶来。
阴差跳上船。
秦喜带着鹅也上船。
将白色的灯笼往船头一放,阴差清清嗓又要唱歌,可他没唱起来。
因为船没动。
阴差似乎是呆呆,拿起船头的灯笼,重新放在船头。
船还是没动。
阴差拿起灯笼,跳着转身,看向这次借道的客人。
“贵客身上可是有什么加福运功德之物?”
“我?没有。”秦喜举起鹅,表示她就带这个。
阴差猛地凑近她,黑色的眼瞳翻转成白色。
“那你,为会如此重?”
他没“贵客”身上发现异样,又去看贵客带的鹅。
“这鹅身上也没有功德。”
阴差举着灯笼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拿起灯笼:“贵客,换一条船吧。”
秦喜抱起鹅,跟着下船。
“今有贵客,借道幽冥。”
这次说完之后,阴差举起自己手里的灯笼画一个圈儿。
他跳转身看这个好像脾极好的男装女一眼,又转回去,多画两个圈儿。
过大概几息光景,河中出现一艘很是华丽的大船,金船头,玉船桨。
大船靠岸停下,阴差举着灯笼带着秦喜上船。
很快,他又一蹦一跳地带着人下船。
“这位贵客,您可有过活人三千的功德?”
活人三千?
秦喜看一眼那个船。
“这个船是装功德的?”
阴差虽脸上一片煞白没有表,动作还是比之前要拘谨许多。
“活人三千,玉船难载。”
“那要是活人百万呢?”
阴差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活人百万,一步登神,十殿阎罗驾船亲迎,九千阴差跪冥河。”
秦喜懂。
道猫猫是跟黄泉打招呼,没跟他们说自己的功德有一点点多。
所黄泉就为来借道的是个寻常修士。
“也不用那么麻烦吧?”
一想想什么阎罗驾船,阴差跪河,秦喜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上前一步,想跟阴差打个商量,没想到举着灯笼的阴差跳着退一步,又跳着退一步。
“九陵界活人百万的人有一个。”
“你再跳就掉河里去!”
阴差苍白木的脸直直地对着秦喜,伴着黄黄地、冥河水流、隐隐鬼哭。
“黄泉阴差,徐不忧,见过秦娘。”
随着他缓缓行礼,偌大冥河突震荡起来。
“别别别!我就是借个路,咱别搞那一套。”
秦喜对着冥河摆手,这河好像听懂一般,竟就安静下来。
下一刻,河水中的一点开始向两侧翻滚,仿佛那一处有骤风生浪。
河水无声翻滚,竟就渐渐向两边分开,露出河底的黑色石头。
“这……”
“秦娘,你在凡间五百年,活人止百万计?自你飞升二百余载,水渠堤坝仍在,阻旱灾截洪水,救人无数,活人无算。”
鬼差徐无忧弯着腰,站在冥河边上。
“十殿阎罗未必载得动您的功德,冥河三万载,为您一断流。”
鹅展展翅膀,前它和那些神君的神宠打架,它们总会说它们的神君有什么排场,话秦喜是个两手空空抱鹅上到诸神界的凡人。
她没有法器,没有灵石,连装饰洞府用的都是神界最常见的石头花树。
鹅总会揍它们,一边揍一边想,要是秦喜也有很多家底就好。
“喜,原来你也是有家底的呀。”
鹅有点高兴,原来喜的家底在那些神和那些修真者都看不见的地。
她不用被人叫神君、神尊,是叫秦娘就可。
一条很宽很厉害的河都能为她断流成路。
秦喜看向冥河中间的那条路,忽一,她的容来洒脱,数百年悲欢离合,经历多,就算是挚友离世,她也能脸相送。
此时,她的却有些沉,好像很多很多东西面八向她沉甸甸地压下来。
那些东西压在她的皮、肉、血、骨上,压在她的魂魄上。
“我不过是个离乡人,想要借路回家看看,哪里值得被这般相待。”
说着,她双手交叠,对着冥河深深一拜。
“隔生死、渡轮回,我有故人无数,数百年来生死往复,蒙您照拂,多谢。”
神尊一拜,冥河一静,下一刻,道旁的河水如同拍打在高墙上一般欢舞、回涌、飞溅。
像是在回礼。
秦喜又看向一旁默不语的阴差:
“徐阴差,我借道之路,还劳您指引。”
徐不忧对秦喜又行一礼,跳转身,举着灯走在前面。
走几步,秦喜忽开口:
“徐阴差,怎么不唱歌?”
举着白灯的手晃下,很快,悠悠的歌声又响起来。
“浩浩苍茫一大江,
冬日水枯夏雨狂,
……”
秦喜向自己身旁看去,看见高大的水墙。
“谁填黄沙袋,
谁起乱石岗,
谁拦夏时水猖狂,
谁请春雨润黄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