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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易一路上走的不快,被派作副使的兵部侍郎隋正陆对他几番催促,他也没有加快南下的步伐。
“太尉行事,从来是三招,第一招,是事前谋划,定准了刀斧所向,第二招是出手迅捷,猛虎搏兔亦尽其力,第三招,就是行事稳妥,一旦行事,便要四角平稳,有前有后,兼顾左右。”
骑在马上,张玄易振振有词。
这些年,闲着没事儿,他可是把孟月池给研究透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为何能得了先帝青眼,以至于现在权倾朝野,不论内政还是军事,她在做事上的本事,实在是比朝中众人高明太多。
“咱们去招安刘参,在太尉眼里就是从她虎口夺肉,她定会对咱们做足了防备。”
隋正陆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但是啊,咱们的太尉大人、咱们的宁国公大人,她绝对想不到,其实本官的招安早就开始了。”
在他接旨当日,他就拟好了信派人快马送去了武宁和淅川。
“等咱们到了阵前,太尉大人阻挠咱们招安刘参之时,本官就可直接拿出刘参的降书……”说起来,张玄易的表情很是得意。
他要做的可不只是这些,义武将军、武宁将军都被孟月池砍了,他们麾下的亲信可都还在,能做内应,除了这两路之外,南边抚州刺史、建阳将军也能对平卢军成包夹之势,这是外援。
此外,还有刘参的十几万兵马。
一旦孟月池对朝廷有怨怼之言,他就可以立刻让刘参攻打平卢军,到时候官匪逆转,孤悬于江南的平卢军便是众矢之的。
就算孟月池不死,朝廷也不会让她好过。
而他,张玄易,则是真正的赢家。
心中将这计策反复推演,张玄易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好。
孟月池甚至不必真的有什么怨怼,以如今朝廷中对她的忌惮,他只要能在平卢军上磕开一条口子,剩下的很多事自然有旁人去做了。
在鄂州渡江的时候,张玄易果然收到了从淅川来的密信,信上,刘参答应接受招安,只是还有些条件还要再议。
张玄易大喜。
渡过大江的时候,这位自诩为儒将的赌徒甚至一夜之间写了四首诗,每首都意气风发。
带着五千兵马到了尧州,张玄易一行人遇到了来迎他们的平卢军。
看着来迎他们的参将肩膀上绑的白布,张玄易心中一喜,他连忙遮掩神色,问:
“你们身上缠着白布,可是有谁故去?”
被孟月池派来迎接这些“招抚使”的人是裴文姬的堂兄裴成康,听到了张玄易的问话,他将头偏向一侧道:
“是太尉家中的老太爷,在被逆贼刘参掳去之后,竟被虐待致死。”
“什么?!”
张玄易大惊失色,他在乎的当然不是一个老头子的性命,而是如今的战局。
裴文康见张玄易的表情如丧考妣,温声道:
“张大人不必为太尉大人难过,太尉大人已经夺下淅川,以告慰老太爷在天之灵。”
夺下哪里?
这才几天?
张玄易连忙派人出去打听,又过了两天,快到淅川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尧州刺史文麒弃城而逃,被太尉下令斩杀在淅川城下,太尉又派人大肆搜捕永州文氏其他人抓来问罪,国子监助教文娇儿闻得此事,带人投奔了刘参。
太尉逼迫刘参交出文娇儿,刘参不肯,两方在淅川城下数次交战,刘参都没讨了便宜。
一天夜里,淅川城里关押孟氏亲族之地突然着火,节度使的祖父葬身火海。
太尉闻得噩耗,当即立誓与刘贼不共戴天。
此时在淅川城里的文娇儿趁机联络了淅川城内的几个世家,趁着刘参手下防备外患之时趁机夺下了淅川东门,太尉则趁机攻入,一举夺下了淅川。
此役,逆贼刘参损兵折将,不仅失去了上万精锐,还有两名大将战死。
反倒是文娇儿,借着此次的功劳,保下了原本应该被
文麒连累到夷三族的永州文氏。
甚至顾氏、许氏和陆氏都论功行赏,太尉把请功折子都递上去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八天之内。
八天。
张玄易偷偷摸摸打开那封刘参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信。
算算时间,看看落款,正是刘参的人杀了孟月池祖父的前一日。
张玄易有点慌,刘参失了淅川,身价立时大不如前,他离开繁京时朝中议定的种种“底价”,现在自然是不作数了。
一方面,他要想办法与刘参再次取得联络。
另一方面,他还得听着朝廷下一步的旨意。
“杀了孟月池的祖父!刘参是疯了吧!”
张玄易立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淅川,可等他到了淅川,不仅没找到刘参,甚至没找到太尉大人。
升平元年八月,平卢军从刘参手里夺回淅川。
升平元年九月,平卢军在弋阳大破逆贼,刘参转而南下南江府。
升平元年十一月,刘参攻南江府而不得,反被平卢水师截杀于南江,刘参只能带着仅剩的三万兵马向西逃窜。
南江府的山海镇,在逆贼被击退之后,原本带着兵器和船只支援府城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家的小镇上过起了和从前一样的渔耕日子。
“这次多亏了骑鹅娘娘保佑,咱们镇子去了这么多男男女女,竟然只有两个人受了轻伤,一个人呛了水。”
来骑鹅娘娘庙供奉的妇人手里端着一碗胙肉,一碗油笋。
“骑鹅娘娘啊,您显灵救了我家的孩子,能不能再灵一次,让我家大囡寻个好夫婿呀?”
妇人在蒲团上盘腿一坐,跟骑鹅娘娘有商有量。
“要是今年我家大囡寻了好夫婿,我给您供奉一整条胙鱼!”
在后面排队等着还愿的婆婆婶婶们都撇了撇嘴。
“秦宝鹅,别人也就算了,就你这做饭的手艺,你真把鱼送来,娘娘吃一口就得后悔!”
“你要给你家大囡求姻缘你别来找娘娘,咱们家娘娘找男人的眼光可不咋地。”
又有人笑:“倒是跟秦宝鹅做饭的手艺对得上了哈哈哈哈!”
山坡上的骑鹅娘娘庙一片欢声笑语,穿着布裙的女子牵着马拾阶而上,听见了笑声忍不住抬头去看。
就看见一位胖乎乎的妇人端着两个碗气哼哼地往下走。
“笑娘娘不会找男人,那好歹也是找过了,寻了个坏男人又如何?敢使坏就打断了腿!娘娘眼光不好,娘娘手段狠嘞!笑话我拜错庙的才是真蠢!眼光不好怕什么?手段才是要紧嘞!哼!”
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妇人步子迈得大,碗里的油汤差点洒出来,她小心避开了牵着马来到姑娘,不好意思地对人笑了下。
女子没有在意,对她微笑点点头,就继续往上走。
庙门前坐了几个一边择菜一边说笑的妇人,见了生人面孔,一个妇人大声喊:
“玉丫!庙里来客咯!”
等到这远来的女子将马栓好,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已经从庙里冲了出来。
“这位客人是来拜骑鹅娘娘的吗?”
女子笑着说:
“久闻此地的骑鹅娘娘庙是最灵验的,我正好途经此地,前来拜访。”
女孩儿点了点头,她生得和许多自幼生于海边的姑娘差不多,肤色微黑,脸颊泛红,一双眼睛不大,但是亮,穿着一身短袄草鞋,出口是流利的官话:
“我听您说话是北面来的。”
“正是,我从前去过朔北、庐陵和齐州的骑鹅娘娘庙。”
女孩儿有些好奇:“客人去过齐州的新庙?齐州的娘娘庙建得可好么?”
“有朔北的主祭派人督建,自然是好的。”
女人说完,却没有随着女孩儿进庙,而是看向了门前的对联。
“‘红尘浮烈火,炼得百样神’。我曾听闻这里的对联是骑鹅娘娘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