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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朝堂,苏婉青再次对御座行礼:
“陛下,此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这时,又有人说:“陛下,不如让孟太尉写折子自辩!”
“自辩?陛下,臣以为应该将折子发还两位将军,让他们有据上奏,无据治罪。”
“没错!陛下,平乱剿匪正在紧要关头,战机可谓稍纵即逝,太尉自南下平叛以来有功无过,义武将军封康平、武宁将军吴崇茂二人却在此时状告太尉,又无实据,微臣以为两位将军乃是贪功之心驱使,才做出这等事。”
“陛下,臣以为……”
万俟引高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的群臣。
为孟月池说话之人竟然占多数。
“陛下,义武、武宁两位将军平叛一年未曾建功,却在此时为抢功而攻讦当朝太尉,陛下若不责罚,微臣只恐阵前将士寒心。”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浅绯色长裙,腰间束着金带。
万俟引看了她一眼,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
为了拉拢朝中一些新贵士族,他在登基之前就一直想办法和楚州墨家交好,墨家这些年在平卢赚的盆满钵满,在朝堂上反而不思进取,墨桁故去之后,他的两个儿子都丁忧回乡,只剩了孙女墨怀袖一人任从五品的梧州长史。
万俟引为显恩宠,将她调入繁京做了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这其中,自然也考虑了墨怀袖的出身,还有她和孟月池之间似有似无的交情。
孟月池的背后太干净了,想要讨好她真的太难。
见事情渐渐转向了对封康平二人的口诛笔伐,有些人着急了。
户部尚书范徐说:
“陛下,两位将军敢上书朝廷,也是一片为国之心,若是朝中畏惧太尉之威将两位将军定罪,臣只怕以后朝中众人见‘孟’而生畏,只怕到时……”
范徐没有将话说尽,话头却已经指向了孟月池的威势太过。
他也是先帝指给陛下的“师傅”之一,说出口的话陛下也得细细思量,见他亲自开口,立刻有人摩拳擦掌,准备跟上。
孟月池一个在外的节度使,跟朝中众臣没有什么往来,却能让群臣为她说话,这不正是她依仗平卢之威干涉朝政?这等人,她要是真有一日生出了不臣之心,朝中又如何防备?
算起来,平卢节度使为大启征战十余年,名声倒是一直没好过,从前有人说她凶悍过甚,后来又说她拥兵自重,现在,连不臣之心都出来了,范大人的话让本相实在是听不懂,怎么一个人在朝中被人说两句好话,也成了罪过?封康平、吴崇茂二人既然可以无证据就说平卢节度使是心有不臣,那旁人说他们两人是为了抢功而构陷上官,倒也不错。若要查孟月池,先查封康平和吴崇茂,这才说得过去。
梅舸的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了群臣之前。
先帝去后,陛下加封她是太傅,如今在朝中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察觉到梅舸出来只说了几句话,就压下了朝中的暗涌,范徐等人就算心中不忿,也不敢与她争锋。
没有人再说什么,梅舸退回了朝臣之中,手依然拢在袖子里,如今的朝堂上到处都是看着她的目光,她却好像毫无察觉。
两朝为相的梅大人,比起远在淮水的孟月池,她才是现在朝中许多人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传朕旨意,令封康平和吴崇茂二人听从太尉安排,平乱安民,待战事了结,再行问责之事。”
对于这个结果,朝中想要拉下孟月池的人不满意,想要护住孟月池的人也不满意。
至于孟月池本人,她并没有等到朝廷给结果。
封康平二人的折子还没呈到御前,从繁京送给她的密信已经陆陆续续上路了。
“八份……”看着这些密信,这辈子第三次打下凤城的孟节度使用手撑着脸,有些无奈。
“要是早知道一份煎饼能换来这么多人给我送消息,当初我就该再加两道菜。”
听她这么说,在一旁处置公文的古莲娘笑了:
“大人,封康平他们分明是记恨您不许他们二人入城,这般攻讦,实在是小人之举。”
“话不能这么说,两位将军都是为国为民之人,怎么会是小人?”
孟月池摆了摆手,起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舆图。
她点兵南下两月,兵分三路,打了小战数次,然后三路包夹合围,夺下被抢占的凤城,造反的刘参等人被迫带兵退回了泗州。
平卢军多年来早就有了章程,入城之后不掠民、不抢粮,这次进了凤城也是如此。
封康平和吴崇茂二人自称军粮不足,军心散乱,想要带兵入城“略作添补”,被她直接拒于城外。
二人心生不忿,这才有了此次之事。
此时,凤城内有平卢军四万人,凤城外有封康平和吴
崇茂的主帐加起来六万人。
“咱们的军粮还有多少?”
“大人,从兖州调来的十万石军粮两三日后便能到凤城了。孟月池点点头。去告诉两位将军,我打算分义武、武宁两军将士一些军粮,让他们来见我。”
古莲娘看向自家的大人,却只见她眉目间有淡淡的笑意。
“是,大人。”
吴崇茂得信之后立刻去寻封康平,自从那本折子送出去,他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孟阎罗派了厉鬼吃他身上的肉。
“封将军,她这个时候要给咱们分军粮,是不是知道了咱们干的事儿了?”
封康平比他淡定多了。
新帝登基,女官早晚要被赶出朝堂,像孟月池这等手握兵权的女子早就成了朝中几位大人的眼中钉,他那份折子送上去,自然有人会对孟月池群起而攻之。
日积月累,积毁销骨,早晚有一天送这个孟阎罗下地府。
“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哼,还能砍了咱俩的脑袋?既然她给了粮草,咱们就要。那些平卢兵穿的棉衣,要是能弄些来更好!”
第二日,两人带了上百精兵入了凤城。
穿着淡紫色的短衣绣裤的当朝太尉,刚刚年过三十的孟月池对二人礼敬有加。
“石灰填得足一些,省得送去了繁京,旁人认不出两位将军。”
“是。”
替陛下传旨的兵部郎中匆匆赶到淮水后的第二日,平卢军的快马已经把来自淮水的两匣子重礼送到了政事堂。
巧的是,这一天政事堂里当值尚书正是户部尚书范徐。
在打开匣子的一刹那,他发出了一声惊吼。
封康平和吴崇茂,他们的头颅还维持着他们死前的狰狞。
“臣孟月池启奏,封康平、吴崇茂二人于军务上贪功冒进、不思退敌,一年来几番欲纵兵劫掠淮水百姓,臣身为太尉,奉旨平乱安民,此二人不听劝阻,任意妄为,臣不得已以军法惩之。”
干净有力的行书落在折子上,一看就是孟月池的亲笔。
她的这一手字,十几年前她被称作“庐陵明月”的时候就被人盛赞过,现在,人们看她的字,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冒出。
这么干净的字,是怎么写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什么叫“不得已”?
看看这两颗人头!看看他们死前的样子!太尉大人您不得已什么?您的不得已是嫌弃他们死的不够惨,还是装他们的盒子不够气派?
听闻孟月池竟然看了封、吴二人还把他们的人头送来了繁京,宫中很快就派了人来将人头取走了。
又过了许久,死一般的政事堂里才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儿。
“大人,此事决不能这般就算了!”
范徐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大声说:“大人!那孟阎罗想用此举震慑朝堂,我等断不能让她如意啊!定要让世人知道她的狂悖妄为……”
范徐的脸色仍然泛着青白,见此人慷慨激昂,他拍了拍此人肩膀:好,你去写折子,就写她狂悖妄为,再来一句“嗜杀成性,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