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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之外,一团灵光莹莹闪烁。
要是第五鸿在这儿,他大概就会明白为什么洛永城那么轻易就疯了——因为有人取了洛永城的记忆。
搜魂取念这等秘法对人的神魂伤害极大,洛永城一个金丹修士神魂不强,本就有心魔,再受了这等秘法,不疯才怪。
镜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女孩儿第一声喊爹的时候,褚澜之拨弄了下那一团萤光,画面飞转,很快,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就长成了十多岁的样子。
拨弄的动作是如此娴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过了多少次。
“爹,你怎么了?”
“我在看叶子,又一年过去了。”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女孩儿有一头泛黄的长发,因为是跟着两个男人长大,她也不怎么会收拾,只是梳成了两根细细的辫子挽在了两边,柔软细碎的小小黄发飘摇在微风里,没多少肉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男人看着她,心里在焦急。
快七年了,他在凡人境已经蹉跎这么久了,依然没有得到突破金丹之法,灵力被压制,灵识不可用,他被困在凡人境,犹如困兽。
绝处逢生,秦四喜你的绝处逢生之命,怎么才能帮了我?
女孩儿转身拿起扫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目光。
男人移开了视线。
他自己就是水火木的四品三灵根,按说观鹤门最擅长的水火功法是与他相合的,可他灵根之中木系最浓,所以,在本族功法之外,他又想尽办法找到了一本地阶木系功法,名为《落叶诀》。
有了这本功法在手,一直到筑基中期之前,他的修炼都顺风顺水,虽然比不得大宗门里的天骄,也比自家同辈的兄弟们要出色一些。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落叶诀》修炼进入了瓶颈。
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他不是没想过再寻找本适合自己的木系功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成金丹,他最多再活二十年。
从沉思里惊醒,他看向树下的女孩儿。
“四喜,你在看什么?”
“爹,你看,有一只螳螂坐着叶子从树上下来了。”
四喜举着一片叶子给他看,在叶片的背面,一只螳螂挥动着长刀。
洛永城对这点儿小孩子的把戏没兴趣,一抬手,他就要将树叶打飞出去。
“爹,已经秋天了,这只螳螂已经快死了吧?”女孩儿捧着树叶,抬头看着高高的树,“能在死前坐着叶子从树上飞下来,它一定是咱们村最了不起的螳螂。”
男人只觉得无趣:“它哪里知道什么叶落,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凑巧爬上了一片要落的叶子,凑巧掉下来没死。”
“乘叶而落,即使是无心的,在落下来的时候也远胜其他螳螂呀,最要紧的是它落了下来。”
最要紧的是它落了下来。
落叶,落了下来。
女孩儿不知道,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就点破了男人修行之中数十年的瓶颈,她把螳螂放在了篱笆上,抱着扫起来的落叶进了灶房。
洛永城自觉自己突破在即,决定带着洛子源回九陵界。
过了几日,他深夜从外面回到居住的小院,就听见了刀砍在木头上的闷响。
细瘦瘦的秦四喜,拿着一把柴刀跟洛子源对峙。
月光凉凉的,女孩儿的眼神更凉。
“你以为你能逃得脱?我告诉你……”
“子源!”
男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侄子:“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洛子源不再吭声,只是一双眼睛盯着秦四喜。
“叔父,她既然能帮了你,也就能帮了我,我就不该当她什么兄长!”
“你住嘴!”
这一夜,男人打定了主意,为了不让洛子源纠缠此事连累他被天道察觉,他得把秦四喜这个“化劫引”卖给另一个修士。
“爹。”
晨光之中,男人走到院子里,看见秦四喜手里还握着那把砍柴的刀。
她唤了他一声,转头看着最后的落叶飘到了地上。
“爹你看,树上有一窝四喜鸟,小鸟都长大了。”
“四喜啊……”
“爹,我知道,阿婆让我跟着你,是怕我长不大,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小鸟长大了,它想飞走了。
水镜上的光影渐渐隐去,褚澜之隔空一点,那点灵光被他摄入了手中收了起来。
四喜鸟没有飞走,她被人抓着,摁进了另一个樊笼。
一只灵气化成的白鹿带着点点的星光飞到了他的手边,张嘴口吐人言:
“启禀仙君,你让我查的两件事都已经有了结果。观鹤门子弟洛子源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经陨落了,他生前是筑基前期,据说当时就是死劫将至,他想尽办法避劫,还是身死道陨,观鹤门内也不知道他到底死在了哪里。”
斜坐在法座上,男人垂着眼眸轻声问:“真的死了?”
“是,他放在观鹤门内的命牌在一天夜里碎了,唯一与他亲近的叔父洛永城当时正在温养刚成就的金丹,待洛永城三年后出关,洛子源的死因已经无据可查。”
褚澜之没有说话,过了片刻,白鹿继续出声:
“至于仙君您让我查修士用凡人做“化劫引”之事。从前这种事确实多得很,尤其是一些小宗门的子弟,比起守心修炼避劫,他们觉得‘化劫引’要容易许多。毕竟,只要有一束凡人的头发就能把凡人变成自己的“化劫引”,实在是方便,传说有那性情乖顺、气运略强的凡人,经常被多个修士共用。”
“最近几百年这种事少了许多,因为修真者在凡人境放肆无度,天道对修士入凡人境之事更加戒备,据说之前几百年间去凡人境避劫的修士经常横死。济度斋一度专门派了人去查,也没什么结果。”
褚澜之抬眸看向灵鸟:“济度斋派了人去查?派的是谁?”
“回禀仙君,济度斋派去凡人境调查‘化劫引’一事的修士是四剑剑修宗绪和宗染,宗染就是济度斋斋长宗照山的幼女,五百年前叛出师门去了青竹道院出家,如今改名青苇,至于宗绪,从凡人境回来不久也陨落了。济度斋在枯岛内海找到了他的尸身。”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法座的扶手,好一会儿,褚澜之抬手让那只白鹿消散在了灵雾之中。
他低着头沉思许久,缓缓出了一口气。
“洛永城在洪水中得她救命,又被她无意中点拨破了劫难,数年间被她以年幼之身照顾,却欺她瞒她,把她又卖给了第五鸿……四斗三升债,就是这样欠出来的。”
想到自己头上的六斗八升,褚澜之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欠的比洛永城还多……
“绝处逢生,她有这个命格在身,到底当过多少次化劫引?只有三次么?那其他人呢?难道也都如洛子源一般死了?”
浓雾之外,有人小心传音进来:“尊上,济度斋传信过来,说想要联合咱们乾元法境调查东南两洲有修士买卖北洲炉鼎一事。”
“允了,派几个机灵的,看看济度斋可还有别的动作。”
“是。”
“传吾法令,凡法境子弟,都要出山寻找头顶欠债计数之人,有所获者,吾重赏之。”
“……是,尊上。”
“你退下吧,吾要闭关些日子。”
浓雾之中渐渐恢复了寂静,法座上的法境之主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呼吸停止,头歪向了一侧,仿佛人已经死去了一般。
第20章 长离
尽管每天还有人从北洲各地来戏梦仙都寻找自己亲人的消息,戏梦仙都的歌舞戏法都已经重新铺排上了。
原本中断的斗法盛会也要继续举行。
按照弱水沉箫的话来说,戏梦仙都终究是让人做梦享乐之地,不是给人天天用来哭丧的。
夕昔之前那个每天帮忙安置寻亲人的差事也被撤了,她摸了摸装了工钱的储物袋,语气有些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