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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197)

武夫子邵春霜眸中流露出了欣赏之色,被孟月池看见了。

孟月池垂下眼眸,遮挡了心里的欢喜。

息猛女根基太薄弱,能有一长处入了夫子们的眼,就算明年不能直接考入常科,也能在蒙学再留一年。

“许奉安,你下来,再来讨教一下薛三娘子。”

上次课上还桀骜不驯的少年缩着脖子下场,神色有些沮丧。

老老实实挨摔,老老实实受训,老老实实回去。

仿佛是被拔了毛的鹌鹑。

顾淮琢安分守己地站在自己的同窗之间,这次倒是没武夫子点下来,孟月池想起那一包药粉,就知道他定是已经找武夫子认错了。

乖觉之辈。

日子一天天过,孟月池每日练字十篇,不知不觉,她的寝室书案上就堆起了厚厚的一摞。

一日中午,她用过饭后,没有练字,而是将自己最满意的字挑了十篇出来,卷起。

鹤洲最高处是庐陵书院的书阁,书阁后面就是一排夫子们居住的屋舍。

梨花谢了,金色的栀子开得正好,孟月池路过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会儿。

正午时分金色的光映在她的眼里,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又笑了。

“字练的不错,就是太收着了。”

树下,满头白发的薛重岁坐在摇椅上优哉游哉,一页一页翻了一遍。

看着花儿一般的少女,她笑着指了指几上摆的枇杷。

“你吃你的,光站着倒像是受训来了。”

孟月池拿起一枚枇杷,撕去了皮,却放在了薛重岁的手边。

老太太歪头看她:“我让你吃,你给我干嘛?”

孟月池又拿起一枚枇杷,嘴里说:

“总觉得您懒得给枇杷去皮。”

薛重岁眨眨眼,笑着拿起去了皮的枇杷:“你还真说对了!我真不耐烦你们南方这些水果,跟人似的,都得扒了皮才能品,切开都不行!”

孟月池把第二颗枇杷自己吃了。

十岁的小姑娘被甜得眯起了眼睛。

“凡是要去皮的水果,总是水润多汁,您嫌麻烦,不如寻个人替您去皮。”

“哈哈哈哈哈!古灵精怪!”薛重岁抬手,隔空点了点孟月池的小脑袋。

在庐陵创办书院,以薛重岁之声望,不难,可细微之处,却掣肘颇多。

“月池,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庐陵办学?”

孟月池将第三枚去了皮的枇杷放在了她的手边。

“庐陵,书香腹地。”

“于男子是书香腹地,于女子,却是桎梏最深之处,你有个交好之友叫息猛娘对吧?”

孟月池点头。

“她是阳湖渔女,父亲生前有渔船两艘,只她一独女,按照明帝时候的《大启律》,她父亲去了,两艘船都是她的,按照穆宗时候的《大启律》,她父亲去了,族中可按照市价五成收了那渔船,但要将她供养至成年。可如今,她爹没了,她族中直接霸占了渔船,还要将她卖了,她求告官府,官府要把她送还族中……”

薛重岁语气平淡,她活得太久,经历了太多,已经极少会有愤怒之意了。

这天下有无数的息猛女,还有无数女子,连息猛女都不如。

“世人总以为扶正之乱是瞬息之间的天翻地覆,又哪知道是日拱一卒,滴水穿石?世家势大,朝臣结党,税法荒废,穆宗只能退让。明宗有闻初梨、苏姮两位女相,还有六位女臣入了凌烟阁,英宗有乔淑娘、左秋月,穆宗临朝之后,六部尚书就只有一个女子当过,遑论女相。”

拿起去了皮的枇杷,她笑着说:

“我来庐陵,因为庐陵,这书香腹地,也是朝臣结党的根脉所在。”

孟月池没说话。

“我在此地能破开一石,繁京中的女臣就能少三分阻碍,懂了吗?”

孟月池撕掉了一块枇杷皮才说:

“可您不耐烦给枇杷去皮,庐陵到处是枇杷人。”

“哈哈哈,枇杷人!”薛重岁被自己这个小徒弟给逗笑了,“你说找人替我去枇杷皮,你想找谁啊?”

孟月池低下头,说:

“我随我娘拜访过米大家,她颇得江南女眷敬重。”

“米大家?米修如?她出身端阳米氏,你可知道端阳米氏?”

孟月池摇头。

薛重岁看了眼从树叶间投下的碎光,说:

“那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还没出生呢。米氏一族的女眷被孝威皇后申饬,全族女子都嫁不出去了,只能投身科举,也出了不少人才……米修如的祖母曾是光禄寺少卿,只可惜,扶正之乱前,她就投靠了代宗,代宗免了她的官,给她封了二品诰命,就让她荣归故里了,米修如所得的这份敬重里,可是掺了些恨的。”

这份恨意,和那些女人流的血一样,几十年光阴是无法将它们擦洗去的。

“掺了恨也无妨。”

小姑娘将最后一枚枇杷放在了薛重岁的手边。

还是去了皮的。

“爱则轻拿,恨则重砸,总有,用法。”

拿起那枚枇杷,薛重岁看向她,浅浅苦笑:

“小丫头,你怎么才十岁呀?快些长大吧!”

第120章 姑娘请披黄袍(六)

端午时节,庐陵有龙舟竞渡,临近几个县的百姓都会聚集在甘江两岸。

鹤洲正位于甘江之上,是绝佳的观战之地,为了让庐陵百姓看龙舟看个痛快,庐陵书院早早就在江岸前建起了木栅,又立下牌子说比赛当日允许百姓和商贩进入书院。

孟月容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提前一旬就跟自己的阿娘腻腻歪歪,只想阿娘能陪着自己在书院看龙舟赛。

数月来,柳朝姝在庐陵买地建房卖铺子,数万两银子在她手上几乎被玩儿出了花儿来,性情也更添了些爽朗,揽着小女儿,她又看向了自己的长女。

“月池,一起在鹤洲看龙舟?”

坐在一旁看琴嬷嬷绣五毒荷包的孟月池笑着摇头。

“薛山长说要带我去拜神。”

柳朝姝再次看向孟月容,看见小姑娘鼓着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薛山长总和我抢姐姐。”

“傻话。”柳朝姝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下,“你怎么不说是你惫懒?你两旬给山长看一次课业,你呢?”

“哼!”小姑娘把脸埋在自己阿娘的腰腹,不肯说话了。

“你们父亲春闱未中,写了信来。”

一听见“父亲”二字,两个女孩儿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

见两个女儿如此,柳朝姝的心中只有心疼。

“你们放心,我既然将你们从易阳县带了出来,就不会再把你们送回去。”

说完,柳朝姝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的冷意。

从她正月里带着三房的身家和两个女儿出走,孟叔恒给她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开篇是斥责她不该任性妄为不敬翁姑,也不该将庶子留在老宅,后面语气转缓,让她带着家业和女儿一起到繁京。

柳朝姝自然拒绝了,她话也说得动听,先说自己离开易阳之后多么惴惴难安,一路上又多么危险重重,再说自己到了庐陵之后得了当地豪族相助,在鹤洲边上买房置地,已经安稳了下来。

至于她是如何离开孟家老宅的,柳朝姝觉得孟家人一定会跟孟叔恒讲上几十几百次,来彰显她这毒妇的狠辣,不需要她再重复了。

第二封信,孟叔恒的态度就更软了,诉苦说在繁京吃喝不惯,苦寒难捱,想妻子,想女儿。

情真意切,字字动人,柳朝姝忍不住,将这封信给了旬休回来的两个女儿看。

“满篇都写了‘要钱’二字。”

孟月池的点评让柳朝姝伏案大笑。

钱她自然不会给的,挑了些庐陵不值钱的特产塞了一车,满满当当送去了繁京。

至于回信,自然也是满纸心疼,满纸诉苦,又盼着他能科举得中。

“这第三封信,你们父亲直白了许多,科举不中,他也不想回易阳,只想留在繁京入国子监,让我带你们去繁京,若是我不答应,他就让我给他一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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