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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染看见自己的阿娘笑了。
“剑首?阿染连一岁都没有,如何能做剑首?再说了,阿染天生剑骨,根本不需要你搞出来的那些什么兽魂炼剑之法,她真当了剑首,你甘心么?”
宗染有些惊讶,她娘说话的语气是宗染记忆中从来没有的凛冽。
她爹比她还惊讶:“阿棋你、你这是何意?”
将自己的女儿好好放在摇床里,长生棋转身看向自己的丈夫。
“从前你我初相识之时,你与我说,你虽然只有一寸七分的剑骨,也定然会让人知道剑修的本事不是天生的剑骨就能定下的,我信了你,违背祖训,与你成婚,跟着你来了济度斋。”
她上前两步,脸上似笑非笑。
“可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用灵兽魂魄代替灵物入剑,让兽魂弥补你剑意上的不足,又把我困在这儿,暗地里对我用蕴养剑骨之法。”
“阿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宗染在摇车上努力挣扎,也看不见自己对峙的父母,只能听见自己娘亲的声音如泣如诉。
“我在说什么?生下小易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巧合,两寸九分的剑骨,是我长生一族的祖宗眷顾,是我身体里的剑圣之血显灵。可是阿染,她有三寸剑骨!三寸!你宗照山何德何能,能以一寸七分的剑骨生下这样的孩子?我怀孕的时候你对我的用的阵法根本不是什么保胎秘法,你是用了邪祀,用别人的剑骨蕴养了我体内胎儿的剑骨,我说的可对?”
室内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宗染听见了一声低笑。
“阿棋,这些日子我忙着斋中事务,你生了孩子我也没有好好陪你,是为夫错了,宗易和宗染都是上天赐予你我的孩子,她们有这么好的剑骨是苍天垂怜,至于你说的什么蕴养剑骨,阿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你是不是在桃花别境待太久了,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别碰我。”
长生棋看着自己的丈夫。
摇床里,宗染终于成功翻身,可她只能透过藤编摇床的缝隙看着自己的阿娘和自己的爹对质。
阿娘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剑。
她阿娘会用剑么?
“这世上真的没有蕴养剑骨之法么?”
看着这个和自己结为道侣已经千年的男人,长生棋突然笑了。
“宗照山,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出身?万年前是长生一族将剑中生魂之法带来了济度斋,要说察觉魂魄的本事,只要我想知道,连这山上的风都会帮我。”
粉色的剑意笼罩着长生棋,
她轻轻一笑。
“两寸九,三寸,为了这么两个剑骨,你到底杀了多少剑修?挖了多少剑骨?”
宗染的心随着自己爹娘的对话一点点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存在。
“这天下真的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剑修……还是,你干脆就冲着同门下手?宗衡和那么多的长老,她们都尸骨无存,你告诉我,她们的尸骨在哪儿?她们的剑骨在哪儿?”
“它们呀,自然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片刻后,宗照山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自己妻子的话:
“阿棋,若你的身子不是天生绝脉,不能入剑道,我还真的不敢用你来养剑骨,不过……以后也用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阿棋,你看这把剑,它叫锁念。”
宗染瞪大了眼睛,就看见了一把蓝黑色的剑在半空中出现,突然伸出了无数爪子抓住了她娘。
其中一爪正在她娘的头顶。
“阿棋,不必用你的‘桃花秘剑’来对着为夫,这锁念剑里有你的心头血,不管你还有什么长生家的秘法,总是逃不过的。”
“宗照山!你以为你造下这么多的孽业济度斋能容了你么?”
“从前我不敢说,宗衡死了,济度斋后继无人,只能用我的法子培养炼魂剑修,以后,这济度斋就是我的了。”
宗染看见自己的阿娘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怨魂入剑,魔道邪法,你定有被反噬的一日。”
说完这句话,阿娘就失去了意识。
宗染心境大震,几乎要从洄梦之境里挣脱而出,她用尽心力才稳住了自己。
她爹向她走了过来。
“阿染。”
宗照山把她抱了起来。
“你姐姐不听话,你可别学她,爹在外面给你寻了一个未婚夫,他也是三寸剑骨,以后你也给爹生个三寸剑骨的好孙子。”
宗染看见了她娘缓缓站了起来。
走到了床上,躺下。
那之后的阿娘,就是宗染记忆中病体孱弱,沉默寡言的阿娘了。
十四岁的时候,阿娘去了。
那把粉色的桃花秘剑,她根本不知道,她姐姐倒是问过,为什么在阿娘死后那把剑也没有被送入剑山,宗照山说阿娘毕竟不是济度斋弟子,那把剑被送回了阿娘长大的故地。
宗染在洄梦石里又看见了宗照山在炼剑。
剑阁地下,斋主宗照山独占一层。
宗染曾经无意间进去,看见了那把锁念剑。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把剑里有什么。
她不知道!她现在才知道!
忍无可忍,宗染从洄梦石中挣脱而出,看也不看自己身旁的宗佑,她直接御剑飞回了济度斋。
锁念剑,她娘的灵识,是不是还在里面?
第97章 母亲
数百年的剑修之路,宗染走得极顺,虽然宗门上下都将她看作是“掌门娇宠的小女儿”,让她经常不自在,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天分已经是世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这一点自知让她越发地努力,也越发寡言,因为除了姐姐之外,她无法向别人诉说她的苦闷。
同样是一日控剑千次,师兄师姐都觉得她不用和这般辛苦,计数的时候总是替她少数许多。
同样是对剑诀,其他人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突然笑笑,然后说:“小师妹可真厉害,师兄我自愧不如。”
只留下宗染呆愣在原地,上一刻,她心中还默算着招式,下一刻,她好像赢了,其实是输了。
同样是入秘境历练,旁人都可以单独行动,唯独她,身边总有师兄师姐护着。
师兄师弟在三剑时独力斩杀了金丹期的火祟鼠,会被师门上下夸赞,她独力斩杀金丹后期的火祟鼠,旁人只会怪她擅自行动。
他们说:“宗染师妹,你身份贵重,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跟师父和宗佑师兄交代?”
他们又说:“宗染师姐,你想要什么天材地宝自然有师父和师兄为你张罗,何必跟我们来抢呢?”
他们还说:“师妹你要是真想一战成名也不必躲开我们,那头六角犀我们将它打伤,你来刺最后一剑就是了。”
历练回了宗门,他爹还会说她任性妄为,不知顾全大局。
济度斋的同门之间素来都亲近,哪怕是修为相差了三四剑,在一起说说笑笑都是寻常事,唯独她,根本无人敢与她亲近。
宗门新进了师弟或者师妹,需要人去教,她去了一日,自觉教的不错。
第二日再去,昨日还对她一脸崇拜的师弟和师妹就会纷纷避开,对她的态度也只剩了恭敬。
因为她是掌门的女儿,因为她的姐姐和未婚夫在争剑首,因为她似乎一直都有别人可望不可即依仗。
同门看她,犹如看一个随时会碎的瓷娃娃——她还真的听见有人背地里这般称呼她。
苦闷到了极点,她跟自己的姐姐说:
“外人看济度斋以为济度斋里是一门剑修,师兄他们看济度斋,是一门剑修加我一个碰不得的瓷娃娃。”
宗易年岁比她大上许多,成就了七剑的剑修几年都未必能回一次宗门,尤其宗易还要谋求炼成第八剑,更有说不完艰难在其中,听见妹妹的抱怨就只能摸摸她的发辫:
“万言万语,不如一剑。咱们的阿染早晚能让同门都知道你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