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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气。
“她凭的是什么?嗯?凭她对这一个男人的父母卑躬屈膝?凭她对着一个男人小意伺候?凭她是被人用轿子从正门抬进那男人家里的?旁人视她如一个披着绫罗的奴婢,她竟觉得自己能冒犯天颜,看不起一个皇帝了?只因为她的夫君倾慕那个皇帝?”
闭上眼睛,江九月将身子靠在了引枕上。
“派人去米家,米道勤才五品,他夫人不是诰命吧?”
“回娘娘,米道勤只给自己的娘请封过诰命。”
“好,那就申饬米道勤的娘,连个孙女都教不好,那诰命也不必留着了。”
“是。”
盛春退了出去,盛秋端着静心茶进来,江九月却没睁开眼睛,只在桌上点了下。
“且放着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袖中攥紧的那只手终于不再颤抖,眼前也不再恍惚,江九月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端阳米家,不管姓米不姓米,还有几个诰命都查出来,后日让她们在京的都在本宫的门前跪着听训,不在京的,就自求多福吧。”
这是要把端阳米氏一族全部的诰命都收回的意思,盛秋看了盛夏一眼,都没有吭声。
娘娘动了真怒,除了陛下,也没人能劝得了。
“她们既然没教会那米氏什么叫天威不可犯,就别怪本宫来教。”
江九月看了一眼悬在墙上的刀。
那目光犹如一只虎。
把自己母后送回了仁寿宫,万俟悠自己也不打算再回席上,坐着步辇还没到漪澜殿,仁寿宫里她母后震怒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万俟悠叹了一声。
她的母后啊,事事为都她考虑,没有革去米氏的诰命,是怕她和楚平野君臣生隙,没有当着她的面发作,也是怕她不得已处置了楚平野,失了亲信,以后做事的时候多了掣肘。
可母后为她做到了这般地步,她又怎能坐视不管呢?
“重紫,把这半年参奏楚平野的奏疏都找出来,给他送过去,朕记得他之前祖父去世,夺情未曾守孝,现在就补上吧。大理寺之事,就暂时交给大理寺左少卿,至于原本风闻司的差事,就交给通政使。”
顿了顿,她又说:
“明日、后日百官都休沐,那就等到下次朝会,将朕设通政司一事颁下去。”
“是,陛下。”
步辇停在漪澜殿前,万俟悠抬脚从步辇中走了出来,一个穿着浅青素袍的男子在殿门口跪地相迎。
“陛下。”
他就是还未宣之于众的新任通政使,杜行舟。
在他的腰上,悬着一块雕了茉莉的铜牌。
“朕思来想去,给你找了个副手,你们两人,正好可以借他的身份,将那些还蠢蠢欲动的忘八都给朕从泥塘子里钓出来。”
杜行舟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青石砖地。
“陛下所说的,可是之前的起居舍人陆晋?”
万俟悠笑了:
“聪明,我本想让你跟楚平野联手,偏偏他得回去丁忧,这个陆晋朕没怎么见过,看他写的东西倒不像个蠢人,你们两个人且试试。”
杜行舟也不问为什么一夕之间楚平野就得去丁忧,只点头称是。
过去那个斯文俊秀的杜三郎身子结实了不少,却还是像一枝翠竹。
万俟悠没立即让他起身,抱着手站在一旁玩赏了片刻,才终于向殿内走去。
“赶紧把那些人除尽了,朕要做的事多了去了。”
令朝中无数人心生遐想的漪澜殿是陛下最爱住的寝宫,一进门,杜行舟就看见了占据了整面墙的舆图。
“你既然愿意回繁京,就好好做事。”
陛下从一旁拿起了一盏灯,一身金色的衣裙在灯火下泛
起耀眼的波澜。
刚刚二十四岁的君主凝视着面前的舆图。
“稳朝纲,养国库,蓄精兵……朕这一生,都在这些上面了。”
前面两条还好,第三条让杜行舟转头看向了她。
今日陛下的千秋宴上,乌蛮的使臣卑微乖顺得就像是他们带来的骆驼,即使这样,陛下也要彻底踏平乌蛮吗?
“陛下,蓄养精兵,是要攻打何处?”
“乌蛮?朕是要打这里。”
万俟悠抬起手,指向了朔州以北。
“这里,有个地谷,吞吐着魔气,那魔气侵染土地生灵,在那地谷里的一只老鼠都能咬死一匹马,被侵染的土地每月延出三寸有余,一年就是一丈,魔物从前年的一百三十种,到今年是一百八十六种。”
杜行舟看了一眼舆图,又看向陛下。
听着陛下说:
“朕在朔北建学宫,养精兵,就是要把此地给解决。”
“陛下,魔气是何物?”
“至今日,还无法可解之物。”
既然无法可解,又为何非要去解?
“陛下,既然是未有解决之法,不如将此地……”
“此地已经危及朔州,朕说过,朕绝不会放弃朔州的百姓和土地。”
万俟悠语气淡淡,却不容更改。
她答应过许多人,那些人活着,有他们记得她的话,那些人死了,她自己记得自己的话也足够。
她是皇帝。
杜行舟看着持灯的女子,片刻后,他淡淡一笑:
“那臣只能为陛下殚精竭虑,倾付所学。”
半轮月亮高悬天上。
朔州百姓还在勇毅学宫前载歌载舞,庆祝陛下寿诞。
刺史府内,朔州刺史苏引看着一盆被人从繁京千里迢迢送来的茉莉,笑着举起了酒盏。
“敬祝,心如赤子,初念不忘。”
第84章 公主请登基(二十七)
陛下爱用孤臣。
不单单是卓妩君发现了陛下的喜好,当杜行舟穿着四品朝服出现在议政殿的时候,群臣的心里都有了盘算。
“新帝临朝,爱用些牵绊少的新人,是寻常之事。只是,咱们这位新帝的这些亲近之臣,要么是女子,要么是些年轻貌美的男子……”
“怎么?陛下今年刚二十有四,她不用年轻貌美的,用你这般老头子?还是用我这等老杂毛儿?魏大人前一阵不是还想买两个新丫鬟吗?不也是挑着年轻貌美的?”
秋日的太阳晒在吏部院子的葡萄架上,架子下面,坐着两个忙里偷闲的老头子。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樊绅南今年也已经六十岁了,听见自己的同僚竟然用自己挑丫鬟的事儿调侃自己,一张老脸微微泛红:
“我用丫鬟,自然是紧着我的心思来,那陛下……”
清吏司郎中林昀恒手里捏着一把堆锦扇子,呵呵一笑,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前头几年朝堂震荡,各位皇子的拥趸几乎杀红了眼,反倒是像他们这种闷声做事的,竟然得了机会进到了五品之列。
“陛下怎么了?陛下不也一样么?老樊你这一辈子勤勤恳恳,到了这个时候可别犯糊涂,听着那些年轻的忽悠了,陛下,就是陛下。”
林昀恒知道,自从恩科之后,朝中就有些风言风语,说陛下爱用女官、爱用年轻貌美根基干净的年轻人,试问哪一任陛下登基不是用自己喜欢的?
神宗当年重用彭氏、文氏,太上皇当年重用司徒家等一干高门,那不都是皇帝喜欢的?
樊绅南还想说什么,却见林昀恒拍了拍他的肩:
“别不知足了,你想想,要是前头的六皇子或者大皇子登基,咱们能落下什么好处?不还是得给新帝的爱臣腾地方?陛下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你还高兴说闻尚书是个公正人,怎么现在又忘了?”
樊绅南心头一震,自己也察觉到自己最近的心思有些歪了。
“林大人……”
“朝中有邪风,心中得存正。”林昀恒用扇柄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还以为是尚书跟侍郎从宫里议事回来了,连忙起身,却见是个传话的小吏。
“两位有福了!陛下让太医院的太医为京中各处六十岁以上的大人巡诊!说以后定下定例,一年得巡诊两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