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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妇人将战甲穿在了身上。
去年秋天没有乌蛮人来,这甲一年没上身,还真有些紧。
“日子太平,这就是胖得快呀。”妇人叹了一声,把甲衣扒拉下来继续改。
四月十六日,朔州刺史苏引带着人将一块御赐的匾额挂在了那院子的大门上。
小姑娘拉着自己娘亲的手看热闹,听见祭文里的话,她小声问:
“娘,谁是安如意啊?”
娘没有回答。
小姑娘抬头。
“娘你怎么哭了呀?”
在小姑娘身旁的另一侧,一个穿着赭石色对襟袍的老人眯了眯眼睛,仔细看着匾额上的字。
“‘勇毅学宫’,陛下这是以侯府的规制给安娘子在朔州立祠啊。”
小姑娘不懂什么是侯府,什么是立祠,她一边用袖子给娘擦眼泪,然后被娘嫌弃地推开,一边歪头看向这位老人。
“武娘子,学宫是我们能去读书吗?”
“自然。”七十多岁的武粉桃武娘子对这小姑娘点了点头,又去看那匾额。
她从南江府来朔北也已经三年了。
数年前武春芽带着在朔北采到的东西回到了山海镇,她就动心想要来朔北,只是她的两个女儿武桂玉和武桂心都不愿她一把年纪还要受奔波之苦。
武桂心身为骑鹅娘娘庙的主祭不能随意离开,武春芽是下一任主祭,山海镇也需要武家女儿们的医术救人,最后是她的长女武桂玉带着她的小孙女武春苗先搬来朔州。
四年前,武春苗第一次带人下到了地谷之中,地谷幽深不见底,武春苗还是用抛物计算之法发现了地谷深处的风有向上之力,也就是说,是地谷的底部有风往上走。
武桂玉将这个消息连同各种测算之数送去了繁京,没多久,繁京就派了几个精通算法之人到了朔北。
听说了这个消息,武粉桃彻底坐不住了。
怕她吃苦怕她受累,总不能怕她学算数吧?
于是,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路自山海镇北上,坐着小骡子拉的车,偶尔混混镖局车队,大多数时候是跟在官府押解的后面,因为年纪够大,给人看病和算命别人都信,也能换了钱来,又靠着骑鹅娘娘庙的凭信在各处还圣宫混吃混喝,混了半年混到了西北。
只可怜武桂心和武春芽,俩人去了浙州一个月回来,家里稳若定海针的老太太跑了,还把神鹅蹲过的那把四方凳、她们后来找人新画的骑鹅娘娘像一起带走了。
幸好,武桂心写信给了自己姐姐,她姐姐又找到了江元帅襄助,武粉桃刚过了墨山进了西北地界就被朔北军按图索老太太给找到了。
武家三代女人自此在朔北扎了根,要么教书、要么行医、要么去探查地谷,吃上了官粮,穿上了裘衣,吃不着鱼,皱着鼻子吃烤羊肉,唯一不变的就是祭祀骑鹅娘娘。
“春芽一直说陛下是骑鹅娘娘转世,我现在也有些信了。”
西北的春风自南而来,吹去了浮沙和灰霾,晴空之下,“勇毅学宫”四个字熠熠生辉。
同是学府之地,远在繁京的国子监已经打成了一片。
“要我说甲字卷才是最好一卷,谁也别跟我争!此卷微言大义,行文磅礴,定是一君子所做!”
“丙字卷!丙字卷以水入题又用‘水利万物而不争’破题,行文浑然天成,所言详甚、妙甚哉!”
“辛字卷!绝伦之文章,定是天赐之作,世间难寻其二!”
几位国子监的博士路过,见状都不禁掩面叹息。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陛下将十篇科举文章遮去姓名刊录示众,又说是此次科举的前十名……这分明就是等着看国子监的热闹。唉,什么甲卷丙卷辛卷,分明是卯卷更好,治世之道躬谨于学,这才是至理,什么文辞华美,不过是堆砌之言罢了。”
“卢大人说的有理,所以,下官觉得还是乙字卷更好……”
“说起来,当年陆状元的文章真是精妙绝伦,可惜了,明明做到了起居舍人,却因为被太上皇得病一事牵连,被贬谪离京。”
“陆状元固然高才,在下官心里也比不上这次的乙子卷。”
几只喜鹊落在枝头,刚想休息下,就被这群聒噪的人类给吵走了。
听说国子监不止学生们在吵,连博士们都脸红脖子粗,坐在集英殿里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轻笑出声:
“看来以后这样的文章之论还是多些更好,我记得朝中一直有小吏收钱把各处的公文摘抄之后卖给各地的刺史,这生意还做得挺红火?”
以为陛下是要追究小吏们的谋私之事,吏部尚书连忙站起来想要上前,可还没等他开口,陛下又说:
“要不就专门挑些折子和圣旨,刊印出来,不管是京官也好,外官也罢,终归是能多知道些朝中的消息……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誊抄公文谋生的书生们怕是又得找别的营生了。”
见陛下还能为抄公文的书生担心,应
该不是真的要追究那些小吏,朝臣们的心也放回了肚子。
吏部尚书悄悄坐了回去。
面前的十几本折子批完,万俟悠抬起头看向联袂来找她的三部尚书。
吏部、礼部、户部。
嗯,不是为了这次恩科的结果就是为了这次选官之后的人员调配,又或者她的婚事。
“重青,不是说今日有樱桃酥酪?端几碗上来。”
“是。”
几位朝臣连忙谢恩,万俟悠摆了摆手:
“先用点儿甜的糊住了你们几位的嘴,也省得你们再跟我吵起来。”
旁人还未如何,户部尚书闻初梨先笑了。
礼部尚书齐况看起来是个谁也不敢得罪的面人,为了这次开天辟地头一次的男女同科几乎要把命都熬了半条进去,面人也不当了,陛下也敢得罪了,因为没有旧例可循,陛下也不是能循规蹈矩的性子,逼得这老臣就差对着皇帝破口大骂了。
老面人成了老爆炭,陛下反而对他颇多容让,在说正事之前还打趣两句算是求饶。
齐况苦笑一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
“陛下,已经三日了,偌大京城吵得沸反盈天,每篇文章都被人夸,每篇文章也都被人踩到了泥里,微臣只怕此事对那些新科进士们不妙啊。”
“一时夸一时踩,为政之人谁不是这般活在百姓唇舌间的?要是只许人夸不许人骂,也不用当官了,回去把自己名字刻在木牌上摆进祠堂等人拜吧。”
祠堂里写了名字的木牌不就成了死人牌位么?
齐况手上一动,揪断了自己的一根胡子。
“陛下……”
“朕也不想一直养着那十个人,三天也差不多了,重紫,去将松园里的十名进士都召进宫,朕要当面告诉他们谁是朕登基后的的第一个状元。”
“是。”
陛下听劝,齐况就高兴了,也不在乎刚刚陛下还刻薄了那些学子一把,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如今朝上诸事平稳,您也该考虑些要紧事了。”
正好樱桃酥酪被端了进来,齐况的手上被塞了满满的一碗。
陛下在上面赶紧说:
“且吃两口再说。”
年老就爱用甜软的,齐况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贪恋地吃了几口,再看陛下,眼神又和蔼了些许。
“陛下,您的婚事……”
“齐大人,要不要添勺蜂蜜?”
看着捧着细瓷蜜罐的女官,齐况无奈,可腹中的馋虫已经动了,就只能说:
“多谢内官大人。”
添了蜜,总要再吃两口,吃完,他就听见陛下说起了别的事。
九曲江上的水渠建的差不多了,今年夏日若是能扛住水灾,梧州就能多出几百顷良田,这些地不能被梧州当地的豪族占了去,没道理朝廷拨了银子,让他们在一旁揣手看的人占便宜。
此事确实如此,齐况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