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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宴笙对付不想谈的话,一贯嗯嗯敷衍,没骨头似的顺势躺到榻上打呵欠:“嗯嗯,云成,我还有些困,再睡会儿,你刚病好就别折腾了,回去休息吧。”
云成拿过罗袜,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少爷,别贪睡了,侯爷今日去上值前,叮嘱您今儿跟隔壁那位一起读书,他晚上回来,要考察您的功课。”
钟宴笙:“……”
晴天霹雳。
他倒是没那么厌学,但隔壁那位厌他啊。
钟思渡怎么可能跟他一起读书。
钟宴笙缓缓坐起来,晃了晃雪白的脚丫,沉吟了下:“云成,你说我自己在屋里看书,能在侯爷那儿混过去吗?”
刚说完,屋外就传来钟思渡的声音:“不能。”
钟宴笙晃荡的脚丫一滞,望向门口的方向。
钟思渡的面色如常,穿戴齐整,环佩叮当,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俊秀温润的翩翩公子模样,不像昨晚那样奇奇怪怪的,只是望着他的眼神不像以往,仿佛带了几丝幽微的复杂。
钟宴笙满头柔软的乌发还凌乱披散着,像只羽毛凌乱的漂亮小鸟,眼睛惊愕地睁圆了,不解地望着他。
钟思渡看他乱糟糟的样子,视线一顿,抿了下唇,别开目光,语气不知道是僵硬还是冷硬:“父亲要求我过来和你一起读书。”
钟宴笙收起了在云成面前懒散耍赖的模样,坐得端正了点,略微踌躇:“不太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我自己看看书就好。”
“……”钟思渡淡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尽快梳洗,我在书房等你。”
直到钟思渡离开,钟宴笙和云成都还有点傻。
云成拍了下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愣愣地转过头:“少爷,他是不是鬼上身啦?”
钟宴笙觉得这样说人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我也怀疑。”
不管钟思渡是不是鬼上身了,今日功课看来是必须要一起学了。
钟宴笙认命地爬起来,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
等他跨进自己的小书房时,钟思渡已经坐在一侧书案上在看书了。
钟宴笙小小地纠结了会儿,远远地坐到另一侧,默默翻开书看。
虽然是自己熟悉的小书房,但今日多了个人,他还是有点不太自在。
云成担心钟宴笙会被欺负,跟进来站在他身边侍茶,偷偷打量着钟思渡,见他一直垂眸看着面前的书,才放了点心。
钟思渡其实没有在看书。
他并不如表面平静,心里仍旧如一团乱麻,余光中看钟宴笙坐在不远处,胡乱翻着书。
今日在家,他没有在脸上乱抹东西,也没用那罐香粉腌自己,褪去那身浓重的香粉气,淡淡的兰香似乎浸润了每一寸空气,沁人心脾。
暗暗观察了会儿,钟宴笙开始不太坐得住了,眼神发直打飘,坐姿东倒西歪,捧着书靠着椅子长吁短叹。
又看了会儿,钟宴笙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捧着那本《中庸》昏昏欲睡,大概是为了让自己不睡着,齿间碎碎嘟囔轻念:“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
……
睡着了。
在未见到钟宴笙之前,钟思渡从外界、从父母那里,听说过两个不同的钟宴笙。
外界传言淮安侯府的小世子从小病弱,被父母宠得娇纵放诞,不学无术。
父母口中的钟宴笙乖巧懂事,安静羞赧,心思明澈,引人怜惜。
那些外界拼凑的流言,不平之心引发的恨意,因父母割舍不断的态度而蔓延的妒意,种种种种,给他拼凑出的钟宴笙,明明是一个心思不纯、只会撒娇卖痴的草包。
偏见定了调,无论钟宴笙做什么,便也都成了别有目的,对他忍让是为了引得父母怜惜。
可是倘若钟宴笙是他想的那样的,又为何要跟淮安侯说那样的话,还他身份?
将身份还给他,对钟宴笙没有任何益处。
待到钟思渡重入族谱,封回世子,钟宴笙就……什么都没有了。
钟思渡闭了闭眼。
大错特错。
钟宴笙不太喜欢看《中庸》这些调调的书,何况昨晚做的梦十分消耗精神,这书就更难看进去了,跟往常一般,眼皮越来越发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以往给他授学的周先生总会被钟宴笙气笑,要打他手板。
不过是没人舍得打钟宴笙的,被那双莹润黑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上一会儿,基本就下不去手了。
见小少爷又睡着了,云成无言地偷偷狂戳他腰。
钟宴笙被戳醒了,迷茫地左右看看,很自然地又翻了一页书,低头继续看。
看了会儿,脑袋点了点,中庸之道的效果拔群,又睡着了。
钟思渡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彻底从书上偏移,落到了那颗趴在书案上毛茸茸的黑脑袋上,静默片刻,开了口:“他昨夜何时睡的?”
难道是跟淮安侯说完之后,感到后悔,跟他一样,辗转反侧了一夜?
想到这里,钟思渡备受煎熬的内心反倒感到了一丝轻松。
原来钟宴笙也不是那么大方,那么不在乎在侯府的身份。
云成绷着脸又戳了两下钟宴笙,他很不喜欢这位大少爷,但作为下人,不得不应声:“回大少爷,小少爷亥时睡,巳时起的。”
钟思渡:“……”
隔着一个院子,他因为淮安侯书房里钟宴笙的那一席话夜不成眠,钟宴笙睡得倒挺香。
钟宴笙被戳醒也不生气,晕乎乎地低头继续翻书,慢吞吞地翻了一页,看了两眼,脑袋又开始轻点。
钟思渡轻轻吸了口气,终于看不下去了:“钟宴笙。”
钟宴笙揉揉眼睛,慢了一拍才应了声:“啊?”
钟思渡盯着他:“《中庸》第二十章 讲的什么?”
钟宴笙脑子里还有些困顿,不明白钟思渡突然问他这个做什么,手指动了动,开始翻书。
钟思渡:“不许翻书。”
钟宴笙目光呆滞地看着钟思渡,斟酌了下,试探着问:“哀公问政?”
“嗯,”钟思渡挺意外他困成那样还记得看了什么,“讲的什么。”
“……”
钟思渡搁下书,起身走过来,容色看起来很平静:“看书,我给你讲。”
不止钟宴笙傻住了,连云成也以为钟思渡是想故意为难钟宴笙。
隔了会儿后,钟宴笙彻底醒过神来,才意识到钟思渡似乎是真的在给他讲书。
……见鬼了!
真世子真的鬼上身啦?
云成吓得倒退三步,钟宴笙也懵懵的,瞌睡也打不成了,在钟思渡的讲解声里,老实听了一上午的课。
快到午饭的时间,钟思渡才放下书,看了眼钟宴笙的脸,移开目光:“一会儿继续,你先用午饭。”
虽然不明白钟思渡怎么突然态度大变,好心为他讲习,但钟宴笙是很知感恩的,见他要走,主动问:“你要不要在春芜院用午饭呀?小厨房的菜色很好的。”
钟思渡隔了片刻,才道:“……不必了。”
钟宴笙一向不会客套,见他拒绝,也不挽留:“好。”
见钟思渡终于走了,云成也不好意思背后说人坏话了,百思不得其解地挠挠脑袋,放弃了思考:“少爷,我去小厨房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了。”
钟宴笙点点脑袋,等云成走了,低头翻着面前的书,仍旧感到茫然。
刚翻了两页,方才说要去小厨房看看的云成突然奔回书房,一脸紧张:“少爷!”
钟宴笙吓了一跳:“怎么了?”
“方才下头来人,说有人找您,让我给您递话。”云成吓得脸色发白,“难道是那个姓孟的?”
钟宴笙跟着紧张起来:“什么话?”
云成道:“他说‘主子让属下来问,小世子何时登门赔罪’。”
钟宴笙:“…………”
云成愤愤不已,骂骂咧咧:“赔罪?他也有脸说这种话?被定王殿下砍了根手指还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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