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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45)
作者:阿哩兔 阅读记录
……
-我是物品吗?我明明是人啊。
-
-我不喜欢阿庭这个名字了,我的宝贝不给我取新的。
-我要惩罚他,我要让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拆碎他的骨头是不是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了?不过不能让他太痛了,他太难过,我舍不得。
-他生病了,我要给他治好。我爱他,我想永远爱着他,我希望他也一样。
……
-
-生日是什么?
-生日是人类的诞生日,一个值得庆祝纪念的日子。
-我的宝贝生日快到了。
蓝色的屏幕光打在我惨白的脸上,我的手指突兀地哆嗦起来,怔在半空无法落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我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久久移不开目光。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我的出生是个灾难,没人愿意给我过,我也从不期待。
我想起那天它拿着手机在看什么,是了。
现在手机软件总会在生日快到之前发一些提醒消息。它应该是看到了,记住了。
-
-生日要干什么?
-给我的宝贝煮一碗长寿面,祝愿他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第32章 我的蛋糕坏了,它也要坏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却是我从未听过的话语。
这话对我来说太陌生,陌生到让我无所适从,茫然失措。
我当时问起这个密码的时候,高望说了那句“你看了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
也许我不该看的。
小小的玻璃瓶还丢在地上,里面的东西被倒的一干二净。
走过去捡起,玻璃瓶在我掌心似有千斤重,我急于毁尸灭迹,没缘由的方寸大乱,在屋里转了几圈,丢哪里都不放心,最后只能一脚踩碎,玻璃渣子全部丢进马桶里冲进下水道。
这样就能彻底毁掉我的‘罪证’。
屏幕上的这些话我看了很久,一字字扫过去,触动当然是有的,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世界上有一种人,在得到别人赠与的善意时,率先想到的不是感激或是开心,而是怀疑。
我的内里早已腐烂生疮,散发着阵阵恶臭,如果说之前我还特意为了梁枝庭而留有一方净土,那么在他哄骗着我张开蚌壳,最后却拿着利刃将我的内脏搅得稀碎之后,我就不会傻到再次犯错。
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腐烂的死肉孕育不出珍珠,只会在受到攻击时往外吐一股一股的臭水。
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连带着我的缺点一并包容。
浪费了六年的时间,我才彻底认清这个现实,天真妄想地摔了一个大跟头,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摔倒会痛,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我不会再让别人有一丁点伤害我的机会。
这些东西说起来也不一定就是它的真心想法,也许只是程序出错了而已,况且……
它已经喝下了药剂,我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这个决定就绝对不能是错误的。
我不能后悔,……再次后悔。
我试图格式化删除屏幕上的这些内容,还不等我摸索详细,窗口突然自行关闭,我对着空荡荡的电脑桌面,狐疑了一瞬,奇怪,插口也没松,怎么没反应了?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我倏地扭过头,身后的它仍是跪着的姿势,手上却拿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读取器,数据线掉落在它脚边。
是谁拔掉的显而易见。
我沉默下来,低头不语。
低垂的视线里,它的脚掌一步步靠近。
它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托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
四目相接时,它说:“很多次了。”
我当然知道,那又怎样呢。
“这是什么?”它捏着那个小小的读取器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不说话。
我静静等着药剂发挥作用,可是等了好半天,它毫无反应。
高望明明说过,喝了这个东西,人偶就会瓦解,为什么到现在它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难道没有用吗?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它抱住我,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口:“没关系,我原谅你。”
那碗面凉透了,被重新端回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它去开门,回来后手里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是它自己拿我手机定的。
现在竟然连点外卖都学会了。
它蹩脚地拼接着商家送的纸质生日帽,然后将那廉价的金色王冠戴在我的头顶,我定定地看着它,任它动作。
它每做完一次什么动作都停一会儿,大概是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点了蜡烛,它拍着手给我唱生日歌,唱的很难听,唱完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我,等我许愿。
我闭上眼睛,其实也想许个什么愿望,可惜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到,想不到也就不想了,装模作样闭了会眼睛,吹了蜡烛。
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吃蛋糕,滋味怪怪的。
它从身后抱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那些糊嘴的甜腻奶油,好奇:“什么味道的?”
“甜死了。”我心不在焉地说。这是什么劣质奶油,甜得我心里堵得慌。
它想了想,伸舌,舔去我沾在嘴边的沫,神色餍足:“甜。”
我蹙眉,问道:“你能尝到味道吗?”
它摇头。
“那你说什么?”
“因为你说甜,”它亲着我的嘴角,“我会记得这个味道,下次再尝就知道了。”
“……”
蛋糕吃了一小块就吃不下去,剩下的放在了冰箱里。
它在厨房洗碗,我坐在床头,盯着面前这满满一墙壁的照片,最中央的一张是刚刚贴上去的,新拍的。
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我戴着歪歪扭扭的生日帽,板着脸,它搂着我,脸颊和我紧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一张怪异的照片,我却无法从上面移开眼睛。
我的表情怎么会这么丑,是不是也该弯那么一下嘴角?
猝然回神,我揉乱自己一头黑发。
操,南藜,你也疯了吗,瞎想什么呢。
整一个下午,它都很正常,晚上入睡前,它照旧躺在我身侧,拍着我的背脊,哄我入睡。
我缩在他怀里,想:大概是药水放久了,失效了。
果然高望一点都不靠谱。
我心里抱怨着他,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却好像散了点,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我毫无预兆睁开了眼睛。
窗外漆黑一片,天还黑着。
身边空无一物,人偶不在。
我坐起身,在昏暗的屋子里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声响。从客厅里传来。
我赤脚下了床,走出卧室,躲在暗处偷看。
客厅的阳台上,跪伏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它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死死咬着它的左臂,以此来堵着嘴里的声音,它不愿发出一点声响,但还是能听到一丝压抑着的哀叫。
原来药水没有失效,只是它一直忍着而已。
高望说,他毁去他的人偶时,人偶在他面前惨叫,哀求,哭泣,可是我的……
我的人偶只是一个人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承受钻心剜骨的痛苦。
它知道它现在的痛苦是我亲手赠与它的吗?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吗?
……它会坏吗?
大概明天一早,我就能看到它四分五裂地躺在阳台上吧。
它这样多久了?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立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它无声地在地上打滚,瑟缩,痛不欲生。
没了睡意。
我返回卧室,坐在床上,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移到墙壁上的那张合照。
它笑得好开心。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它是不是就已经很难受了?不应该质问我吗?不应该冲我发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