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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你怎么醒来了?”
群玉缓声答:“……应是离家之后灵力增长得太快,爹为我准备的那些药, 药效已经远远不足了。”
顿了顿,她又问:“现在几时了?”
青雁:“戌时。”
群玉一怔。竟然这么早?外出练功的赵云音都还未回来。
青雁:“主人,要不要再吃点药?”
群玉摇头:“醒来之后,很难再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清冷的月色落了满身,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银,整个人显得尤为沉静,幽黑的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在看什么。
“她不太对劲。”姜七在房中化形,悄声对青雁说,“我感受到了……极其强大的冥界力量。”
她一边说,赤红的身影一边微微战栗着,好似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狂烈力场之中。
青雁:“怎么个不对劲法?”
姜七:“也许是鬼门大开的缘故,她身体里的幽冥海正在和冥界的幽冥海遥相呼应,而每月十五又是幽冥海大涨的时候……”
“什么?”青雁愕然,“你说……她身体里有什么?”
“幽冥海啊。那日她在我姐姐的地穴里吐了一口血,姐姐从她的血里看到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虽压低声音说话,却没有避着群玉。
群玉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七,姜七的诧异之色却不亚于她:
“主人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这时,群玉身体忽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捂住了耳朵。
原来真的是,海潮的声音吗?
潮水卷涌着无数恐怖、绝望又痛苦的哭喊,时而暴烈,时而死寂,死亡的气息浸透在每一滴海水里,万万年来所有死去灵魂的残留物融汇成了这片海,广袤无垠,却生生压缩挨挤在她这具纤细的身体之中。
好恶心,好难受……
比在怨村里感受到的阴气浓郁了无数倍,而且持续的时间太长,根本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
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姜七忽然有些茫然:“我此前一直以为,主人可能是半片幽冥海在某个契机之下化作的人形。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一个人怎会如此排斥自己的原身?说不通啊,主人若真是幽冥海化成的,不该如此难受。”
青雁又震惊了一次:“你说什么?半、半片幽冥海?”
它刚才还猜测可能是群玉以前不小心喝了几口幽冥海水……
半片幽冥海相当于半个冥界,这是什么恐怖的概念!
姜七点头;“姐姐亲眼看见的,主人血脉中至少包含一半幽冥海。我觉得应该是真的,因为我当时也想开天眼看一看那滴血,但凭我的法力,根本还没看见什么,魂体就承受不住,快要原地崩解了。”
青雁:“这太离谱了,我还是觉得她可能看错了。”
“随你。”姜七飘到桌边,温了杯茶水,奉到群玉跟前,“说回刚才那个问题。主人现在这么难受,所以我猜测,幽冥海可能不是你的先天血脉,而是后天才进入你体内的。”
群玉接过茶水,含了一口,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腹部,莫名激起一阵反胃。
群玉强忍不适,忽然问青雁:“之前似乎听你说过,幽冥海因为什么原因蒸发了一半来着?”
青雁:“我也仅是听说了几句传闻。当年不知为何,冥界成了神魔大战的战场,战况之激烈震动六界,致使整个冥界陷入火海,滚滚热浪掀地滔天,幽冥海亦沸腾蒸发了半数,变成现在这副贫瘠模样。”
“神和魔打架,凭什么跑去祸害冥界啊?”群玉叹了声,“难不成我还和数万年前的神魔之战有关系?你还记得都是什么神打什么魔吗?”
“不知。”青雁神情透着一丝古怪,“关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世间仅剩上述几句传说了。我在神界时,曾因好奇试着打探过那场大战的消息,然而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众神缄默,大战遗迹亦不复存在,若非幽冥海消失了一半需要一个解释,我怀疑那场大战的所有存在都会被彻底抹去。”
姜七点点头:“我在冥界得知的也是这么几句传说,再无更多信息了。”
“好吧。”群玉空洞的视线幽幽投向窗外,“所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莲花妖?黑莲花鬼?黑莲花神?黑莲花魔?
……
她体内死气太重,又拥有那般可怖的吞吃之术,绝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了。
群玉慢悠悠地从床边站起,走到桌旁,拈了桌上一枚干果入口。
依然尝不出滋味。
她好像失去味觉了。
这个想法令她麻木的心神突然崩溃起来。
就见她猛地弯下腰,把桌上所有能吃的能喝的东西全部送入口中,眸光涌动着无措和绝望,整个人就像真实的癔症发病一般失去控制,微微痉挛的双手抓光了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又把盘子杯子甚至烛台都拿起来,意欲塞入口中。
“主人,这些不能吃!”
青雁立刻唤来一阵强风,将群玉吹倒在地上,狠狠控制住她的四肢。这一行为多少伤害到了主人,青雁也因灵兽盟约的惩治而筋脉受损,从半空中倏地落到群玉身边。
姜七从旁接力,对群玉施展魇术,意图强制她入梦。
须臾,姜七亦因筋脉受损而口鼻流血,好在群玉虽未入睡,情绪却多少稳定了些。
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目光望向窗外。
青雁飞落在她肩头,低声问道:“主人,您好些了吗?”
没有答复。
青雁心念一动,对姜七说:“快去把陆恒找来,让他给主人做点东西吃,随便什么都好。”
姜七闻言,身影立刻消失在房中。不过片刻,她速去速回,焦躁道:
“陆恒不在房中,似乎出去了。”
青雁来不及失落,就见群玉忽然抬步,直挺挺地朝房门走去。
推开门,微凉的夜风拂过脸畔,群玉神色和缓地踏出门槛,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主人,你要去哪?想做什么?”青雁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问。
却见群玉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樱唇翕张,声线如万顷平波:
“忽然有点想死。”
“想死……或者找个地方睡一觉,再也不要醒来。”
不知为何,群玉潜意识觉得自己死不了,是这天地间不死不灭的一只怪物。
要想解脱,似乎只能沉睡。
青雁悚然,扭头望一眼飘在身后的姜七。
姜七皱着眉:“她这个样子,好像是被幽冥海侵蚀了。”
如果她之前猜的没错,群玉是后天才将幽冥海纳入体内,那可是半个冥界的力量,群玉没有立刻崩溃、立刻灰飞烟灭已是奇迹,又岂能安之若素,完全不受冥界之力的影响?
每逢月圆之夜才发一次疯,更是奇迹中的万幸了。
一轮满月遥挂天空,群玉踩着满地清辉,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不远处的桃林中,倏忽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群玉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朦胧月华之中,树影幢幢之下,一抹素白高挑的身影显现出来。
陆恒远远看见群玉,径直踏着轻功飞近。
“你怎么醒了?”他神色关切,额间起了细汗,眉心微微蹙起,“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群玉眸光波动了一下,仍旧茫茫然的,答非所问:“我在散步,你刚从哪里回来?”
从青雁和姜七的神情中,陆恒看出来,群玉这是癔症发病了,他俩控制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