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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清寒的光点环绕着他,洗净铅华,他身上染血的衣襟在光芒之中渐渐变作一袭纯白色、滚着银边的广袖长袍, 玉冠束发,玉带加身, 身量似乎也拔高了一点, 变得更加英挺修长。
飞到半途, 雷鸣声渐歇,鸟鸣声却愈发激昂炽烈。
只见无数只鸟儿盘旋于天际,斑斓色彩连缀如虹,又如彩旗翩翩,卷风云, 沐天光,万兽齐拜,恢弘已极。
群玉身畔,青雁也受到某种感召, 神魂波动,差点就要冲上天去一同拜贺。
群玉一眨不眨盯着陆恒,又见他身形一散, 于万鸟齐鸣声中化作一只通体雪白、冷若冰霜的凤凰,双翼展开犹如千里寒川, 振翼之下,雪花四散,冰凌丛生,仅在天空翱翔一瞬,他便收了真身,回归人形,飘然飞至文昌神与西神面前。
文昌神抚须点头,甚是和颜悦色。
他在无迹之境中的时候,认出了陆恒是连玦的骨肉,却并不能看穿他未来天命。也许他会在复仇过程中死去,也许他会一辈子当个凡人,而他本该平凡一生的命轨,受群玉这个超脱六界的强大因素的影响,最终走上了这条成神之路。
这不仅是对他一人的影响。文昌神有预感,整个神界的格局,都将因此遭遇巨大变动。
望着陆恒那双与故人有三分像的眼睛,西神怔忡了下,神情莫测。
须臾,她含笑点头,目光掠过他,淡淡扫向下方的粉衣少女。
“她是?”西神问。
陆恒微微侧过身,道:“与我同行的伙伴,只是个凡人。”
话音极为冷淡,不含任何情绪,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她不重要。
群玉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减轻她的存在感,让西神不要太关注她。但她实在不喜欢陆恒这副口气,听着怪叫人不爽的
从群玉这个方向,只能看到陆恒小半个侧脸。
他浴血成神之后,外相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皮肤更白了,面容轮廓变得锋利深邃,如精刀雕凿一般,充斥着冰冷肃穆的神性。
群玉远远望着,看不太真切,偏偏陆恒只侧过来小半身,很快又转回去,完全背对着她。
似是正在用自己的身体,遮挡西神往下望的视线。
西神刚才远瞟了群玉一眼,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她生性警惕,很好奇群玉为什么会跟着陆恒来魔界,还未发问,就听身旁文昌神缓缓道:
“确是个凡间少女,有些法力,心境平实,无甚异常。众神在天上应当等急了,你我尽快携元琤回紫宸宫复命吧。”
看透一切无所不知的司命主神都这么说了,且观陆恒情状,他并不在意这个少女,西神放下心来,视线扫向侧旁,落在荧惑、岁星两位仙将身上。
群玉突然紧张。刚才她展现实力,与宿烈、陆恒的对话,这两个仙将都亲眼见证、亲耳听闻了。
她攥了攥拳,撩起眼,看着徐幼烟和周暮飞上天空。
他们都身负重伤,灰头土脸,文昌神广袖一挥,拂去了他们身上的脏污与伤痕。
他二人极为激动赤忱,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仰望着陆恒,最终默默侍立于一旁,什么也没说,相当于默认了陆恒刚才所言,那少女只是个凡人。
长了眼的都能看得出来,新战神与那位法力通天的上古魔神关系很不一般,再者说,魔神刚才杀宿烈的时候顺手救了他俩,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徐幼烟和周暮还是很有眼力见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群玉见状,松了一口气,又听西神对陆恒道:“今日之事,天界耳目闭塞,有失察之过。好在你经历九死一生,最终阻止了宿烈的阴谋得逞。”
“好了,具体事宜,回神宫再议。”
文昌神再挥广袖,携起两股清风,一股仙光粼粼,拂过之后,飘然于空中的神与仙霎时消失无踪;一股吹向群玉,将她和灵兽们带出魔界,回到他们在人间最后的落脚点——上京城郊的荒山上。
清风散去,群玉仰望天空,再不见神光赫赫,彩云飘飘,世界归于平静,一轮明日高悬于碧蓝天际,正是人间一个平平无奇的晴朗午后。
她抚了抚心口,长出一口浊气,身体微微松弛下来。
转头看清现下身处何处,荒山旷野,风吹草低,一茔孤坟静立于不远处,坟头的线香已经燃尽,落了一地新灰。
群玉脑中忽然响起陆恒松开她的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又有何区别?
他只和他死去的父亲说,她是他的心上人。
群玉没想到,他会在那样的情境下突然告白。
回味着这句话,她心跳怦然,油然生出某种向往。
漫长无聊的人生除了胡吃海塞之外,好像又多了一重盼头。
群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魂稳定了不少。她一个闪现,来到陆瑜章坟前。
尚不知此人是否是陆恒生父,既然陆恒一直把他当做父亲,群玉便也恭谨些,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祈愿他往生顺遂。
刚才文昌神一袖把他们带出魔界,只是做给西神看的。群玉陪着做了个样子,来到人间不过片刻,又闪现回了魔界腹地。
她要趁神仙们下来调查之前,把自己在魔界的痕迹清理干净。
毁灭的山川她是复原不了了,不过她可以造出一片废墟,把锅全部甩给陆恒和魔头们,伪装成他们打斗所致。
青雁、姜七和饕餮跟着群玉东飞西窜,在日落前料理好一切,又来到一片他们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
群玉站定在一座残破山峰下,她以前所住的魔宫就坐落于此,如今连一瓦一砾都不复存在了。
饕餮围着她的脚乱跑乱叫,显然也想起这里是他们从前的老家。
群玉飞到山中隐蔽之地,抬起手,以造物之伟力,瞬间创造出了一幢……
小木屋。
“累死了,擦屁股比打架累多了。”
她边说边冲进屋里,造出床榻被褥,双脚一蹬,直挺挺地躺了上去,闭眼睡大觉。
浓郁的魔气令她睡得十分安心,一觉从傍晚睡到翌日拂晓,群玉舒舒服服醒来,从万象乾坤戒里弄出几盒糕点当早饭,然后便带着几个小弟们,大摇大摆去人间搜刮好东西吃。
这样散漫舒坦的日子重复了约莫七天。
某日清晨,卯时末,群玉在日夜昏昧的魔界中准点醒来,实在忍不住,阴着脸问立在窗台上梳毛臭美的青雁,还有正奋力给饕餮刷牙的姜七:
“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姜七直起身道: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在上京,在陆恒他爹坟前,在魔界腹地,还有宿烈那个长生陵里头,都安排了可靠的小鬼蹲点,若陆恒有来过,他们肯定能发现。”
群玉揉了揉额头:“他现在是上神了,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
姜七道:“他若是来找您,就不会隐匿行踪。”
“……”
群玉闷声不响地穿衣下床,洗漱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抹了点从上京买来的香膏,又在发髻上插了翡翠莲花簪子。无论怎么看,镜中人都是明艳皎然,美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和九天神女比也是不虚的。
群玉厚脸皮地自夸一番,心情却更郁闷了,问姜七:“男子和女子告白之后,这样子把女孩子晾在一旁整整七天,正常吗?”
姜七:“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不正常的,我若碰到这种吊人心肝的男人,必杀之而后快。”
群玉:……
姜七又道:“但是您遇到的可能是极特殊的个例。这人一跟您告白完,就飞升上神了,或许他现在非常忙,或许他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苦衷……额,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想呕吐呢……不,不应该给男人找任何借口,他若是不来找您,那就是不想来!就是在拿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