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注视下，那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藏起来，但蜷至一半又停住。

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沈蜷蜷突然就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就连胸腔里的心脏似乎也不再跳动，凝成了一个坚硬的冰块。

他好半晌才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颤抖着捧起褚涯的手，再将那段衣袖轻轻捋了上去。

他在看见那条青白手臂上的咬痕，以及那一层蛛网似的深黑色纹路时，心头的那一丝侥幸终于灰飞烟灭，魂魄似乎也在这瞬间被抽走，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凛风呼啸，卷起纷扬雪片洒落。褚涯坐在雪地里，沈蜷蜷托着他的手臂跪坐在他身前，两人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布偶熊从地上抓起一捧雪，认真地去擦拭褚涯手臂上的纹路，发现擦不掉后，又伸出自己的毛绒胳膊在上面蹭。

“是在白堡被顾麟咬中的吗？就是在电梯里的时候，你替我挡住的那一下？”良久后，沈蜷蜷才轻声问道。

褚涯摇头：“不是的，应该是出发前就被咬了，只是我不知道，蛰伏到现在才发作。”

“你还哄我，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现在才发现？”沈蜷蜷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褚涯小臂上。

“嗷……”布偶熊也哀哀地叫。

它看见那伤口深处呈现出乌黑色，便埋下头，想将那些乌黑都吸出来，褚涯赶紧将它挡住，“别吸，脏。”

“嗷！”

“乖，那吸不干净的。”褚涯哑声道。

沈蜷蜷缓缓弯下腰，将额头抵在褚涯小臂上，濒临窒息般大口喘气。他习惯性地就要问褚涯怎么办，想让褚涯拿个主意，但当他听到褚涯同样痛苦的抽气声，想起那辆冲向云巅之外的白色军车，处于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褚涯在他心里是一座山，永远替他挡住那些外来风雨的山，坚不可摧，岿然耸立。可如今的褚涯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他便得站到褚涯身前，像他曾经做的那样，替他挡住那些风雨肆虐和洪水滔天。

沈蜷蜷深深呼吸了两次，再抬起头时，除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已经不再慌乱，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镇定。

他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再次去看褚涯的伤口，发现那齿痕其实算不得深，创面也不大。

他放出精神力，进入了褚涯的精神域。

褚涯自从注射过治疗黑疽病的针剂后，精神域已经彻底恢复，但沈蜷蜷痛苦地发现，位于精神域中心的精神内核已经染上了丧尸病毒。

向导的精神力触须都属于同一类型，所以向导可以进入其他向导的精神域内核。但若要进入某个哨兵的精神域内核，那必须是和他深度结合的关系。

他和褚涯还没有深度结合，所以也没法进入他的精神域内核进行查看，只能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似的屏障，远远地看着那些已成为黑影幢幢的冰山和雪原。

而那团浓黑还在向外蔓延，让褚涯的精神域外壁也蒙上了一层淡淡黑雾。

沈蜷蜷去碰触精神域外壁，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将那层黑雾给吸收，这样便可以让布偶熊进行清除。但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精神域外壁上的黑色只是层雾气，且不能粘附在他的精神触须上。

银狼就蜷缩在精神域内核中的大茧内，在察觉到沈蜷蜷进入后，立即就想起身。沈蜷蜷也能感知到银狼的情况，赶紧安抚它，让它继续休息。

“大汪，你能像以前那样把这些黑色的东西吸收掉吗？然后再转给我，让褚宝龙将它们清洗掉。”沈蜷蜷用精神力感知和它进行交流。

银狼表示自己已经试过了，但是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那些东西长得很牢固，它没有办法吸收到自己体内。

沈蜷蜷退出褚涯的精神域，见他正看着自己，便道：“我是去看沈汪汪的，它说一切都好。”

“是的，它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褚涯道。

两人都没有提及那正被丧尸病毒侵蚀的精神域，沈蜷蜷转着头打量四周，看见雪坡过去是处山崖，下方有个往里凹陷的山洞，便对褚涯道：“喵，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避避风雪。”

“好。”褚涯顺从地答应，但接着又道：“我现在很口渴，你先帮我找点水来，我想喝水。”

沈蜷蜷却摇摇头：“我们先去山洞里，你要喝水，这里到处都是雪，我让褚宝龙去生堆火，我去那车里找点钢盔什么的，马上给你用雪烧水。”

“我不想喝雪烧的水。”

“行，那我们一起去找水源。”

“我现在走不动——”

“褚涯！”沈蜷蜷哑声打断褚涯的话，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谁？我和你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是不是等我去找水，回来后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褚涯垂下眼眸没有应声，沈蜷蜷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声音微颤地道：“我能跟着你一起冲下云巅，你觉得还能甩掉我吗？上天入地都不行。”

褚涯身体一震，倏地抬眼看着沈蜷蜷。

沈蜷蜷的手从他眉眼上轻轻划过：“如果你想从这里消失，那总会让你找到机会，但我会在这里一直找下去，不吃不喝地找，直到我站不起来了，直到我冻死在这片雪地里。”

“沈蜷蜷，你不能这样。”褚涯脸色变得更白，声音沙哑地开口。

“你都消失了，还管得着我怎么样吗？”沈蜷蜷脸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红，目光却漆黑幽深，他凑近了褚涯，声音放得很轻：“你知道的，我说到就能做到。如果你想离开我，就等于是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

褚涯胸口急促起伏，紧绷的下颔线形成一个严厉的弧度。沈蜷蜷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着，明明神情坚决，但眼里又浮起了一层泪光。

褚涯终于软了下来，闭上眼睛道：“那走吧，去山洞。”

沈蜷蜷松了口气，立即在他面前半蹲下：“我背你去。”

少年单薄的脊背弯得像一张弓，沾着雪片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褚涯盯着他看了几秒，撑着地站起了身：“不用背，我自己能走。”

沈蜷蜷见他行动正常，便也没有坚持，只过去搂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向山洞。

山洞并不深，但也有一间屋子大小，足够两人在里面躲避风雪。

沈蜷蜷让褚涯靠坐在洞壁旁，对布偶熊道：“刚才我看见左边有一片松树林，你去掰些松枝，我来生堆火。”

布偶熊急急忙忙出洞掰松枝，沈蜷蜷便在褚涯面前坐下，将他两只冰冷的手拉进怀里捂着。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和林多指联系，让他们来接我们。然后我们就回到临亚城，让许博士给我们想办法。许博士那么厉害，我们又有了完整的芯片，他肯定能治好你的……”

沈蜷蜷说这些时，褚涯就安静地看着他，偶尔点一下头附和。沈蜷蜷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便开始用通话器和其他人进行联系。

但通话器始终无法拨通，沈蜷蜷拧紧眉抿着唇，显得有些急躁，干脆将通话器拿在手里拍，接着再继续拨打。

“这地方位于黑龙山脉东北部，平常渺无人烟，也不可能有信号。”褚涯在他身后道。

沈蜷蜷怔了怔，默默收好通话器，再转回头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联系不上他们也没关系的，我们等会儿就出发，明天应该就能走到深渊，然后马上回临亚城。不，我让褚宝龙回来，我们现在就走，也不用生火了……”

“天快黑了，我们现在不能走。”褚涯道。

沈蜷蜷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着：“我等会儿去那辆车里找找，看能不能找点有用的物品带上，最好是衣物之类的，不然你会冻着。”

“黑龙山脉夜晚气温极低，我们没有穿防寒服，没法在夜里赶路，只能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