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初晓冷漠地打断他：“无趣，我说过了，或许你该修正一下里面的伥鬼，让它能至少将话说得明白些，不要前后矛盾。”

濯九州伤心地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随即舒展眉头，欢欢喜喜地推开眼前的门。

按照肉眼能看见的布局来说，濯九州打开的门本该通往庭院，但展露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有地板有房顶的一间巨室。

里面没有分隔的墙，也没有沉重的柱子，巨大的屋室中杂物堆积如山，无数古怪的阵法被微缩成一张张光图，毫无规律地悬挂在四周，看内容应该都是那些濯九州的心血。

虽说在这座奇形怪状的建筑中看见什么都不奇怪，但是一推门看见自己的妹妹躺在三具骷髅边上，岳初晓心绪还是稍显复杂：“阿珥？”

岳珥静静地躺在地上，濯九州说癫也算癫，却也给她小心垫了几层柔软的布料，似乎是一些做成衣袍状的法器。

岳初晓将视线从满室扭曲堆积的灵力上挪开，疲惫地闭了下眼：“她怎么了？”

“小生想让她多回忆回忆我们之间的过往来着……”濯九州在岳初晓逐渐不加掩饰的杀意中干笑了两声，匆匆忙忙打了个响指。

岳珥闻声苏醒，先是被身边的骷髅吓了一跳，弹身而起又看见濯九州，怒气冲冲想上来给他两巴掌，余光一下瞥到了岳初晓，立即一转弯奔到了他怀里：“哥！”

岳珥现在的身形小小一只，岳初晓一只手就能将她捞起来。

濯九州再怎么不会察言观色到底还有些脑子，默默从许多散乱的杂物中翻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讪讪地将手伸进虚空，又从岳珥脸侧探出，将小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是？”岳珥疑惑地接过小瓷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濯九州。

濯九州点头：“这里面就是岳期缘的残魂，还给你们。”

岳初晓眼前闪过那位没有脸的“岳期缘”，从岳珥手中取过瓷瓶。

里面只有一团近乎消散的虚弱魂魄，没有能与他对话的意识，连人的形状都分辨不出来。

从得知岳期缘残魂落于濯九州手中的隐忧消散，却留下了些许空茫。岳初晓明知残魂便是残魂，不是岳期缘其人，但失落之情还是不可避免。

岳初晓收好岳期缘的残魂，关注点移向那三具骸骨。

三具骸骨都不是全尸，两具尚裹着没有朽烂的衣物，一具裸露在外。裸露的那具膝盖以下与两双掌骨皆不翼而飞，寻遍四周都不见半分形状相似的骨碴，想必是丢在了外面。

另外两具都是被齐齐砍下了四肢，凌乱地摆在躯体周围，倒也隐约能拼凑回一个全身。从衣物的痕迹上看这两位生前并不好过，几乎算是被乱刀砍死的。

“他们是谁。”

濯九州想了想，幻化出姜朗的模样，从空中拉开一扇门：“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有个人可以给你回答。”

片刻后，衣角微脏的永为辰看着遍体鳞伤的柏予研究那三具尸体，亲亲热热地和岳珥打招呼，告诉她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找出阵眼，又问她遇见了什么奇怪的阵法。

岳珥正愁自己要怎么敷衍过去，柏予恰好得出了结论，为她解了围。

“是我二百年前失踪的两位师兄，还有一个不知道的人。”柏予神色凝重，指间还捻着两块相对完好的布料。

“所以当初他们之所以失踪，就是因为误入了这里？”永为辰被他的话引过了注意。

“看上去是这样的，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柏予指了指边上那具他辨认不出身份的尸体，“无手无足，看上去是虚弱而死的，这样的人没有办法砍杀我那两位师兄。应该有第四人，至少有第四人，或许他离开了这里，或许死在了别的角落。”

纪开云问：“你们来的路上有看到其他尸体吗？”

他话是对着在场所有人问的，实际上能回答的只有一个。

濯九州乖顺地侯在一旁，帮着“师叔”收拾另外两个师叔的尸体，闻言摇了摇头，纪开云明白了那所谓的“第四人”确实存在，并且平安离开了。

岳初晓在等候柏予验尸的空隙用灵力模拟了那些光图中的阵法，竟发现了一个熟阵。

“炼魂……”

忆及离开的第四人，与炼魂阵有所牵连的镜林，邻村的襄竹，以及那位告诫襄竹村民不问鬼神的卓神仙，岳初晓传音给濯九州：“你去过襄竹？”

濯九州垂着哀切的眼为师叔捡骨，嘴角却勾起，同样传音：“不告诉你。”

确信了那位“卓神仙”正是四处游荡的濯九州，岳初晓料到他或许比失忆前的自己知道的还要多，只是问不出来，他也懒得在濯九州身上花费无用功，转而告知了纪开云自己的发现。

濯九州见岳初晓不理自己，颇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打扰他，悄悄传音给岳珥：“阿珥，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要带一些走吗？”

岳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喜欢。”

尽管知道人与人之间审美有些差异，濯九州还是有些心疼，只好用依依不舍的眼光向自己的藏品告别。

“你要干什么？”岳珥察觉不对，警觉地问他。

“他们好像都出来了，你哥想知道的我也都摆在他前面了。”濯九州说，“既然如此，这里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该走了，阿珥。”

濯九州落在岳珥耳中的余音未散，其他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却同时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破碎声。

“喀——”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各位

第56章 破劫与吻

时空坍塌的声音如有实质，落在耳中带来警示般的回响。

以濯九州的脑回路，他可能只是想要与过往做一个告别，彻彻底底抛弃这个烙印满“魔头”痕迹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小世界崩落之后其近千年积累的灵力与奇珍毁灭所带来的冲击如此巨大。

空间瞬时破碎，仅仅只有一瞬凝滞，能预见留在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会与小世界一同湮灭。

纪开云第一反应是抓住岳初晓捻出千里符引动，能到这里的其他人有他们的自保方式，远的也顾及不上那么多，犹豫带来的只会是瞬息波及到自身的疼痛。

岳初晓本想召出尔雅，但立即选择了信任纪开云，搂紧了岳珥，小世界落在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永为辰化羽、柏予甩外裳兜住三具尸骨，飞身护住濯九州。

美丽的如同镶嵌满了细碎星辰的飞羽散落，担忧的呼唤戛然而止，光的熄灭与重燃似乎发生在同时。

无声的崩碎、无声的穿梭，等到温和的风声入耳，能嗅见清冽的草木味，方才猝不及防的一切终于有了实感。

千里符没能精确地将他们送回巡灵府，但也没差多少，让他们回到了岫云山顶。

“疯子。”岳珥喃喃道，“真是个疯子。”

纪开云同意她对于濯九州的看法，暂时没有力气开口，赞成地点了点头。

岳珥也好不到那里去，脱力地用温文支撑住自己，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失神地往巡灵府的方向走了两步，又驻足回望：“岳期缘……岳期缘的残魂还好吗？”

只有岳初晓经历了这般突然的时空穿梭还安然无恙，不受影响，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天色。闻言，他小心捧出那瓷瓶，轻轻将其交到岳珥手中：“他没事，阿珥，你把他先带回去吧。”

“如果不出意料，顺便加强一下岫云山的结界，我不能保证大乘期劫雷的余威不会逸散到山外。”岳初晓低声一笑，“还要麻烦开云为我指个开阔的地方。”

他话是说的轻描淡写，回过味来这代表什么的两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反应大。

岳珥睁大眼，刚刚在濯九州小世界里那点复杂的伤感全都抛之脑后，她搂紧装着岳期缘残魂的瓷瓶定定地看了一会岳初晓，眼中水汽迅速汇聚，在露出笑容的同时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