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真是恶缘。”她漠然道，“听闻我在清至城中寻亲，章月楼便以为我要勒索他，急着下手，连夜将我掳至静处杀死。”

“我怎知你这样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章立杰窘迫至极，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以前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贱人，我哪里知道你嘴里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

这话说得引人反感，就连岳初晓都皱起了眉，临时封住了章立杰的口舌。

常锦书冷淡道：“我以前就说过，不要把你那恶心的想法幻想在我身上。如此狭隘，怪不得侥幸入得仙门五十载，至今也不过刚刚入道。”

章立杰如遭雷击，既被封住言语无法反驳，气到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扭曲了面色，作势就要打散常锦书，被易枫一掌劈断腿骨，扑通跪在她身侧空张着嘴无声喊痛。

“我年事已高，走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后事。只是可怜了鸿雁，还要为我担心受累。”常锦书依旧不管章立杰，年轻的面上浮现老人的慈和，温柔地看向鸿雁，“好孩子，去清至河里舀一瓢水，替我浇在我父母坟前，就说锦书辞别。”

鸿雁从垂髫伴随常锦书到自己也白发苍苍，几乎是被当作女儿而不是婢女养大的。若非她实在不通经商之道，常锦书早已将鸿雁认作义女，后继家财；哪怕只是主仆相称，常锦书亦为鸿雁留了足以让她后半生无忧的财富。

一生相伴的至笃亲情与细致长远的恩义共同塞满了鸿雁的胸腔，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滚落，鸿雁哽咽着叩首再拜，郑重应道：“鸿雁明白，夫人。”

第42章 九州留信

常锦书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执念，却被章立杰用邪术强行拘了数日，已经伤到了魂魄。于是在她与鸿雁交代完之后，见此案已无更多疑惑，岳初晓便将她送入了三途。

章立杰的言语能力在常锦书离去之后方被解开，他狼狈地躺在地上，额上冷汗密布，口中不断溢出痛哼。

易枫扶额叹气：“看来事情是清楚了。清至城主，按照你们的律法，章立杰要判处什么罪？”

城主斟酌着语句：“我城刑律若无特殊情况，向来是杀人偿命……”

“那便杀了吧。”易枫褪下腕上少了一枚灵珠的细镯，握在掌心就化出一条长鞭垂落在地，目露悲意，“既然是我门下弟子，就由我来清理门户。”

之前那位送来常锦书魂魄的无曲弟子在旁看完了全程，见易枫真的行随言动，大惊失色想要保护师弟，大声阻止：“门主！”

“易峰主，怎么总是想着要用暴力收尾呢。”纪开云召出岁寒，剑锋格住易枫的长鞭，将鞭身划出深痕，“这不是还有问题没有问清嘛。”

“比如他的邪法从哪里所学。”

新来的无曲弟子错过了一开始的信息，听到纪开云这句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递给易枫。

易枫狐狸眼睁开，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着章立杰惊惧的脸：“纪府主，在下只是想将这逆徒带回引虹，并没有脏了清至的意思。另外……这应该是我无曲的家务事吧，就不劳你费心了。等他说完来龙去脉，我自会将真相奉至岫云山。”

“何必这么麻烦，我这位友人的法阵还未失效。”纪开云挽了个剑花将岁寒回鞘，笑吟吟道，“都说了凌晨我差点被这位章立杰杀害，那我多问一句他用来杀我的方法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分吧？”

易枫笑了笑，眼底则并无笑意，攥紧了掌中玉白鞭柄：“纪府主这话倒是抬举了这逆徒。只是我门下事宜不便在这般人员众多的地方商量。既然这位岳道友修为深厚阵法精妙，纪府主又牵涉其中，不如二位和我一同押这章立杰回引虹刑台，在那问完话之后正好处刑这逆徒。如何？”

先前捏碎的灵珠与姜守道所佩水玉上的坠珠共鸣，就算他在缠虹塔下二十七层收不到信息，也该知道现在事态有异。

易枫倒是不对姜守道能否及时回应他的求助抱有希望，但只要将纪开云和岳初晓带入引虹地界，姜守道就不会傻到不出缠虹塔。

“这样啊……”纪开云沉思，一时间，全堂的人都随他沉默，等候着他的回应。

“章立杰，谁教你拘魂之术？意欲为何？”一片新的灵阵叠加在原先的吐真法阵上，与一道冷淡声音出现的同样突然。

易枫脸色一变，抬手就要打碎阵法：“这位道友，你欺人太甚。”

纪开云用剑鞘轻易拦下了他，转瞬间鞘与鞭身碰撞，来回过了数招：“只是问个问题，哪来的恶意？”

“纪晗，你当真要与我无曲为敌吗！”易枫一鞭抽向他的脸质问，自己反而借势后退了一步。

纪开云顺便洒出一片符护住在场凡人不被斗法余威所伤，讥讽道：“是吗？我们曾经竟然是友吗？”

尽管那边动静大到像是要拆了清至的官府，但岳初晓的阵法范围内毫不受波及。章立杰被阵法所缚，咬住舌头哽噎一会，还是无力反抗，被迫张开了口：“是易——”

易枫脚下步法一错，长鞭化为流光在他腕上盘成细镯。他宛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一手朝最近的凡人扔出一团杀招，挑起的眼角泛红，捏了一个复杂的手诀：“很好。”

纪开云回身救人，岳初晓敏锐察觉到有变，当机立断出鞘尔雅，剑光斩向易枫手腕，意图制止那手诀成型。

可惜晚了一瞬。

在剑光斩落易枫三指的同时，章立杰“峰主”二字出口，随后，他与另一位无曲弟子瞳孔瞬间涣散，胸口爆出一团血雾，软倒在地。

易枫则不知痛般掠出府门，为防追击，他离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引爆了清至的护城结界与自引虹乘来的仙舟。

这威势不容小觑，纪开云跟在他身后连剑都来不及出，霎时被仙舟核心爆炸的灵波吞没，只来得及甩出袖中所藏之符。而岳初晓不得不顿足，他召回尔雅，剑尖向下刺入地面，刹那间灵力散开，覆盖全城。

单纯抵挡住结界爆破倒是比在镜林处理幻境要简单不少，只是也耗灵力。

岳初晓被绊住几息，灵力消耗剧烈，再想追上弃仙舟独身奔逃的易枫已是不可能了。

他顾不上其他人，收剑迅速去查看纪开云的情况：“开云！”

“没事。”构建仙舟的奇木与坚石被碾作尘灰飘洒空中，纪开云只是被炸破衣角，灰头土脸地处理包裹着爆炸灵力的符纸。

岳初晓松了口气，替他清除身上脏污，遗憾道：“来不及了。”

那团灵力随符纸燃烧殆尽，纪开云重新干净的眉眼被跳动火光照得明暗，他摇摇头：“这种老狐狸想跑是很难抓住的。章立杰和另外那个无曲弟子怎么样了？”

“死了，魂飞魄散。”岳初晓在易枫起诀的那一刻就知道成诀结果，“是株连之法，不仅仅是他们，清至驻留的无曲弟子、甚至是易枫外所有修习过无曲功法的人应该都被碎了魂。”

“以易枫的性格，看来小小一个清至驻城弟子能吐露的关于他的罪孽已经和亲手灭门无曲相等了。”纪开云吹散指尖符灰，“或者比起揭露无曲弟子背后真相所带来的后果，易枫更愿意受仙门追杀。”

他眸色晦暗：“无曲究竟做了多少事。”

无数流光带着巡灵的徽记与清至发生的事飞向仙门各宗，追缉易枫的消息又自各门派层层传达给所有修士。

纪开云揉捏着重复绘制尺素符的手，总算结束了这份活计。

他们还不能离开清至。城池结界毁灭需要补修，仙舟遗骸散落需要回收，眼下将一团乱麻的清至城交给之后前来探查的修士是不现实的，他们需要尽快解决好危险的隐患。

清至官府直接面对了仙舟的爆炸，街面被炸得坑坑洼洼，惊魂未定的城主跑出门检查城中情况，硬是没能找到地方下脚，一狠心跳进了门口的大坑，又从另一端爬上坡：“纪府主，岳仙长。我这有许多清至的陈年案卷，有些可能和无曲有关，需要复制一份上交仙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