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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道(46)

作者:逐云渡风 阅读记录


纪开云还是想不通:“但是绑架她作什么?索要钱财吗?但是鸿雁既没有收到任何要赎金的消息,有价值的首饰金银还尽数被当成了转移视线的证物抛了出去,更何况凡人的钱财对修行之人没什么用处,到底为什么偏偏是常夫人?”

幸运的事,虽然前面几个问题还没有头绪,最后的疑问纪开云很快得到了解释。

尽管出了事还有一些传闻,逢春客栈依然以绝佳的位置和富丽堂皇又不失气韵的装修日日客满,房价昂贵。闻名凡间的纪府主数着铜板交了一日的房钱,看着楼下逢春客栈养的一池招财锦鲤在假山名花间嬉戏,无比感激善心的早餐老板那顿饱饭。

岳初晓坐在雕花的香木椅上思考:“难道无曲里面也缺钱?”

“怎么会,清至城每年都会给他们交一大笔钱和灵石。”纪开云诚实道,“只有巡灵存不下钱,特别穷而已。”

下要抚养姜归,上要供着岳珥那小祖宗。中间有一个啃师兄的孟鑫要养媳妇,还有一个月结工资的白衣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俩才是道侣,负重前行的却是纪开云的钱包。每年还要应对那么二三十次寻芳搞的破坏,要么赔钱给别人要么出血自己修。

况且最要精心富养的岳初晓盼回来了,纪开云打了打心底的算盘,决定今年要节流开源。

岳初晓此时并不知道纪开云养一大家子的疲惫,他看了眼正午的太阳,提议道:“问问这里的常驻民有没有看到什么?”

“最好能问到个清醒点的,据我所知,不入三途的鬼魂都会随时间失去灵智……地缚灵这种真的不好打交道。”纪开云拉上窗帘,在缝隙上补了两张符纸遮光。

岳初晓连起身都不必,见纪开云做好遮光,随手一扬就落下一个简单的阵法,钻出一个血糊糊的头来:“给点钱。”

那鬼眼歪口斜,生前大概是被打死的,带着满身腥臭就往召他的岳初晓脚边爬:“给点钱。”

岳初晓挑动灵力变了一下阵型,要钱鬼立刻被锁在原地,意识不清但诚实地道出了自己的生平。

他原先是这里厨师的小儿子,赌博欠债后被打断半身骨头丢回了自己家里。原先都快被他爹娘养活了,哪成想有天赌瘾上来了硬是要讨钱去赌场赎回自己的尊严。他娘不让,被一凳子敲晕在家。他爹那天夜里还在客栈给客人做点心,赌鬼就爬到了这里要钱。

没想到他爹半夜伺候的客人正是赌鬼的债主,嫌弃赌鬼的渣滓样就随手把他打死喂鱼了。

两人对赌鬼穿插在自己死亡过程中关于赌艺的吹嘘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前两天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夫人在这里被绑走了,你有什么线索吗?”到底是自己召来的鬼,再嫌弃也不能浪费,岳初晓不抱任何希望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赌鬼双眼精明一瞬,明显抵抗不住阵法的吐真:“我不知道,但是给我点钱,我能随便编点东西敷衍你。”

“还是下一个吧。”纪开云无语。

岳初晓点点头,手一挥,灵流顿时裹住赌鬼,把他直接拖进了三途:“清至的水看来不行,需要三途的水帮他清醒清醒。”

第37章 火中溺魂

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逢春客栈周遭经年积攒下来的地缚灵得到了一个真相:三途神树可能确实出了问题,无曲驻守的弟子可能确实是看在清至城居民的面子上才没有将他们指引到三途,但没有关系,三途是归处,总会有人送他们去的。

直到一位因过度劳累而猝死的小厮报告了他天天晚上在客栈游走的成果,岳初晓才麻木地收回了手。

“那老太和她的侍女说自己来寻亲,也不说是什么亲戚。”小厮青黑的眼眶中兴奋满溢:“我也好奇啊,就跟着她好久,终于被我听到了。”

“是她那早逝的丈夫,人没死,也不回去,就在这清至城中!她就指望那双手镯当信物,让那负心汉给一个交代。”

当天得到这个消息的小厮满足了好奇心,就转头去寻了其他乐子,颇为懊恼自己错过了之后常夫人的失踪。

由于小厮给出了有用的消息,纪开云对他的态度也相当和蔼,诚恳地从端坐在小板凳上问话到站起来走到阵法边上:“谢谢你带来的消息,你有什么愿望吗?合适的话可以满足你。”

“可以让我下辈子当上皇帝吗?”小厮满怀希望。

纪开云垮下脸:“这样的不行,换一个。”

“那也没啥啊。”小厮叹气,“我以前拼命赚钱就是为了给我弟治病,我死了他也跟着去了,他到三途了我还在这。反正待会你们要送我下去和他团聚,下辈子要什么你们又保不了。有那空倒不如帮我个忙,就算我愿望了。”

“我那邻居,老纪。就是原先我们这里有个大户人家,后来出事了全家都没了。他们那有个家丁——就他——很受老爷器重,都跟着主家姓了,忠诚得和狗似的。就出事那两天出了趟远门准备给自己娶媳妇买金饰,一回来发现一把火烧的就剩灰了。本来是想报仇的,结果发现早有人给主家收过尸了,连杀人放火的土匪都被扬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当天想不开就投河了,尸体刚好漂到我这,人也住我边上了,天天和我念叨。烦都烦死了,见二三十的年轻人就叫老爷夫人,豆丁大的小孩就叫少爷小姐,也不管他们长什么样。”小厮眼周青黑消了不少,执念被点破后就慢慢恢复到了自己生前最喜欢的模样,年轻而活泼,“把他送下去吧,免得之后和我一样的倒霉蛋继续被他拉着说话。”

纪开云抿直了唇角,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岳初晓抓住他的手腕,答应道:“好。”

将宝贵的愿望赠给了陪伴自己数十年的邻居后,小厮平静地被阵法指引回三途。被各种鬼哭狼嚎吵吵囔囔了一下午的房间忽然安静下来。纪开云翻手握住岳初晓的手,次品易容丹的效力轻易就被灵力抵消化去,露出他的本貌。

岳初晓一直都能看见他的本相,现在隔的那点薄薄的雾消散了,便能看得更为清晰。

纪开云握着岳初晓勾勒灵阵的手,问他:“能让我来吗?”

岳初晓于是带着他重新绘制了一遍召魂的阵法,然后松手,由纪开云自己联通灵力。

老纪成鬼的时间比他生前活的岁数都长,明明死于溺水,从阵法中走出时却是满身焦黑,若不是魂魄的衣角还在滴水,像极了被火焚烧而亡。

明明照先前的小厮所说,老纪会将看到的年近而立的人称为老爷夫人,将幼儿称为少爷或者小姐,因为这些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后印象。但现在,年轻的鬼魂刚从迷惘中清醒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纪开云,对着他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张口就喊了一句:“少爷。”

纪开云从未想过还有认识自己的人存在于清至的某个角落,仅剩的思维全用来维持召魂阵法了,舌头像是打了结,早上还能自如地和陌生人搭话,现在却半晌发不出主人想要的声音。

“乔叔,是我。”纪开云只是说,“我是纪晗。”

纪乔浑身一颤,睁大了眼,挣扎着就要奔出阵法,行动间满身焦黑的炭灰扑簌簌脱落,落地前被看不见的火光燃烧殆尽。

“像,真像啊。”无形的壁垒将他拦在灵力边缘,灰烬褪去,纪乔恢复了淹死之人的鬼相,眼里只有纪开云,目光虚远,像是在辨认后者眉眼的细节,拆分下来一一与相熟的人重合:“少爷,您长大了。”

“我还活着。当年我和阿胧获仙人相救,埋葬族人之后入山修行,直到现在。”纪开云刻意隐去之后曲折,简短述说了自己的经历。

纪乔皮肤泡得发皱,乍眼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唯有一双眼圆睁,能看见里面的倒影。他浑身是水,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分不清落下的是溺死他的河水还是眼泪:“那小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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