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侧颜神态有一点肖似。”柏予其实不意外这个回答，但还是感到失落，“师姐待我如母，若岳先生与她有亲缘旧故……那便是与我有亲缘旧故。”

永为辰见过活着的朝露，使劲回忆她的长相与岳初晓重合，纳罕道：“你先别乱攀关系，告诉我朝露姐姐和岳先生哪里像了？”

纪开云等待柏予的回答，他从记忆里找出与朝露见过的匆匆那面，诡异地与柏予生出同感。

哪怕是濒死时狼狈憔悴的模样，看不出五官，朝露身上依然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现在想想，两人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和你说不清楚，而且我没乱攀关系。”柏予感叹道，“我只是又想她了。”

他伤感地从小赤狐口中夺下自己的另一样金饰：“对了开云，季松域说了他们几个在镜林的事。我本来还想去岫云山找你的，岳珥说你在星湖。正巧我来给阿朗取药，顺带还你人情。”

柏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话说你来星湖干嘛？”

“寻芳得罪小庄主，我替它来告罪。”纪开云敷衍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接过小匣子，“哦，还挺重。”

“全是上品灵石。”柏予苦恼道，“我这当师父的教不会孩子独当一面，还好钱袋够用。”

关于他的最后那句话，纪开云相当赞同。几人互相又寒暄几句，柏予想起要给师侄取药，告辞往丹房而去。

永为辰将小赤狐顶在头上，优哉游哉跟过去，走前经过湖边捞起那条朱鱼夹在腰侧，嘀咕道：“争宠是吧，打架是吧，都和我走一趟。”

湖边重归宁静。

关于自己与朝露有些像这点，岳初晓不甚在意，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相似之处，真要细说他觉得纪开云与岳珥都有点像。

纪开云完全想不到岳初晓正在把自己和岳珥作比较，开开心心地打开了柏予的赔礼数了数其中的灵石又满意地合上盖子。

“星湖偌大，待会想去哪边逛逛？”纪开云眉眼敛不尽笑意，将灵石匣递给岳初晓。

“你拿着吧。”岳初晓想不到这些灵石的作用，让纪开云自己收好，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是药园，去看看他们种了些什么？待会还能去慧生阁看会星湖典籍。”

纪开云收好灵石：“还能看永无忧扫地。”

“说实话，姜朗的事我并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纪开云沿着湖边往岳初晓所指的方向走，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我没能夺回他的尸体，在假‘姜朗’进入引虹没被揭穿身份后更不可能完整带走他的身体。我想知道敢在引虹宗内部鸠占鹊巢、享受宗主长老关照的魂魄能走到哪步，也怀着恶意想看看引虹宗知道养了个夺舍鬼物是什么反应。”

岳初晓安慰地拍拍他：“总能有看清那魂魄真实面目、让姜朗入土为安的那天的。”

……

他们在星湖住了几日，在尝试与星湖弟子与众妖兽灵植交流的同时，岳初晓还借着此处浓郁丰润的灵力与星湖特殊的温养丹药稳定了魂魄，至少不会对他的境界再造成影响。

在确定久留星湖不能为他带来更多所要的信息与突破的契机后，岳初晓决定离开。

藏了引虹宗与无曲派秘密、同时是所谓魔头最早消息传出地的清至城则是选好的下一个目的地。

来时风雪濛濛，去时则晴而无云。岳初晓的身份只有姓永的三位清楚，相送的却远不止这三位。

比如顺路要出山采药的丹长老一身朴实无华的短袄，长发低低束在脑后，很自然地闲谈了要去的地方，心满意足地和前几天一样从岳初晓口中得到了那些地方的药材生长习性以及特殊的药性。

还有那位新任负责星湖阵法修葺的小长老沉默寡言，满眼是光，亦步亦趋地随在庄主身边，藏在兜里的手紧紧捏着一本小小笔记本，上面写满了曾闻所未闻的知识。

纪开云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长老，又在二十几个仰慕岳先生广博才识、特意请假的星湖弟子身上停留了会，总感觉声势过分浩荡了。

经过这几天见证岳初晓几乎像是亲自丈量星湖的日程，他倒是不意外有这么多人会来相送。只是他真的没想到，还有修为尚浅不被批准请假的小妖修偷偷摸摸变回原型缀在边上，伪装普通飞禽走兽。

他拎起一只越界想爬到岳初晓腿上的松鼠，还给永为辰，还是惊叹于人数，问道：“你这几天真的不累吗？”

岳初晓对这些幼小的生灵相当包容，小臂上歇了两只小雀，闻言大概知道他的意思：“顺口的事而已，也不需要我越俎代庖去授课。”

他先前不知道怎样算是和人正常相处，这次在星湖倒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岳初晓逼着自己多说了好几句话，语言艺术尚未悟出什么，人际关系却莫名其妙发展到了现在这样。

纪开云揪走那两只没有分寸感的小雀，塞进永无忧怀里：“你不要惯着他们，这两个家伙比我年纪都大！”

小雀不满地在永无忧怀里偷偷变大伸脖子叨纪开云头发，后者往岳初晓那靠了两步躲过，若无其事地注意脚下的石阶。

永无忧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永无疾训自己妄图变回小号原型，还钻进岳初晓袖中想跟着走的错误行为，莫名其妙被塞了两个突然开始闹腾的小东西，当即捏住递给了永无疾。

永无疾瞥了两只微微颤抖的乖巧小雀一眼，再次放弃了和熊孩子讲道理。

羽翼讨好地蹭着手掌，他踏出星湖的结界，远望向蔚蓝的一线天际。永无疾修为已至化境，在他眼中，天上有灵光汇聚，预兆着不知情况的未来。他冥冥中有感知不久风云将变，只是不清楚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

小雀很自觉地从松开的指尖飞走，永无疾停步，与率先驻足回头的岳初晓对视。

“留步，无疾。”依照仙门礼节，主家可送贵客至结界外而非山门外，岳初晓客客气气受了这待遇，也依礼节告辞。

真正该说的早已交流完毕，在慧生阁看过的书中长篇累牍描写的离别之情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没有什么想说的，先一句“告辞”，再互道一句“再会”，岳初晓就坦然召出尔雅离开。

纪开云早知道他的性子，笑眯眯挥挥手飞快应和了几句，也跟在岳初晓身边。

永无疾自云上收回目光，又嘱托了丹长老一些琐碎杂事，便重新回到了星湖结界中。

对于修行者动辄几百长则上千岁的寿数来说，即将到来的转机几乎是眨眼间的事。在永无疾看来，他需要等待的时间并不比走过星湖的石阶要长多少，但也够他准备一些以防万一的东西了。

“为辰，两月之后是虹霄宴，待会来慧生阁一趟。”

# 凡尘一梦

第34章 清至冬晨

凌晨，清至城中，无曲驻地。

“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你不回去看看吗？”岳初晓修长的手指随意翻阅着轻薄灵玉为载体的案宗，泛着金光的黑色文字笔触纤细端正，乖顺地在他的掌下浮现再淡去，展现着书写者的全部记载。

纪开云很久以前为追求真相就偷摸干过一样的事，上一次没有任何收获，这次来有线索的可能性更小，只是想看看新近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听到岳初晓的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靠在放灵玉的木架上琢磨一会才发现两人对时间流逝的观感不太一样。

比如从岫云山出来至今也才不到半月时间，对于纪开云来说不过弹指，但对于刚刚苏醒的岳初晓来说则囊括了他记忆的大半时光。

“不用，有小白和岳珥镇着不会出什么事，况且姜归那孩子也需要单独历练了，人够，不需要我回去凑数。”

凑数两个字他在岳初晓面前说得理直气壮，纪开云清楚记得几个时辰前自己是怎么当挂件被带着翻进无曲派存放重要物件的楼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