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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道(16)
作者:逐云渡风 阅读记录
“进去吧。”丧服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着何玉安勾起唇角,“梦啊,快醒了。”
何玉安推开了这扇熟悉的门,就像她每天做的那样。
屋内狭小,因为没什么陈设反而显得宽敞,熏黑的土灶下堆了一点食粮,作恭请祖先的简陋贡品。
丧服人走进去,若无其事地碾过那点米面。这一幕刚刚好被钻在床底下捂着嘴安静等姐姐回来的何玉宁看到。幼童没见过这双靴子和惨白又染血的下摆,先前的惨叫已经吓坏了他,见到生人便不由自主地往更深处退。
一直到墙,退无可退。
丧服人的角度按理说看不见何玉宁,但他好像知道这孩子的动作一样推了推何玉安,指引道:“玉安,过去。”
何玉安听话地走到床前。
何玉宁听到姐姐的名字,知道停在面前的是她,不假思索就想挪出来快点抱住姐姐让她好好安慰一下自己。
就像他以前做噩梦时一样。
他刚刚动了一下,一滴泛着腥味的液体无声地落在地上,摊开来不规则的一滩。
何玉宁惊弓之鸟,吓得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怯怯地看着姐姐的鞋。
上面有镜林山的泥土,吃饭时无意的汤渍,以及深色的水痕。
斑斓,但是比不上他的新虎头鞋。
丧服人轻描淡写指导:“把你弟弟叫出来吧。”
何玉安双手颤抖,本能抗拒,没有说话。
“把他叫出来。你们姐弟如此相亲,血浓于水,你弟弟就能带着你醒过来。你若不信我,也要相信你弟弟。”丧服人循循善诱。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耐心地等待着。
小姑娘自己就会作出选择。
第12章 沉沦不醒
何玉安不知道想了什么,涣散的眼中凝出清明。她在发抖,过去短暂时间的记忆回流到脑中,尽管飞快掠过,还是深深刺痛了她。
她一生不曾设想的恐怖与荒唐浓缩在一夜里,离奇到小姑娘做过的所有梦相加都远不能与之相比。
梦……
对了,是梦,一切都是梦,只要醒过来,噩梦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还是原来那样。
李姨要给她盛年糕,刘叔会讲守岁的故事,邻居家的小哥哥说他藏了半个月的饴糖愿意吃完饭后分她一半。
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才在除夕宴上睡着的。得快点醒来,守岁可不能睡着,那爷爷虽然会给糖但也古板规矩多,少不得训她两句。况且马上就要放焰火了,她和玉宁都盼了一年呢。
玉宁……
“玉宁。”何玉安微微笑着,是一副解脱了的轻松神情,“到姐姐这里来。”
小孩子有敏锐的直觉,何玉宁察觉了姐姐的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她很难过吗?
难过了的人都需要安慰,就像姐姐一直对他做的那样。
外面发生了什么?李姨刘叔在哪里?饭没吃饱,想吃年糕……
很多小而单纯的念头在心中一个一个晃过,定格在“姐姐需要我”上。
丧服人看着床底向外蠕动的影子,拍了拍手,轻叹:“感人至深。”
下一刻,何玉宁刚刚直起身想要抱住姐姐,丧服人勾了勾手指,何玉安的刀就和之前那样不受控制——
锐利的刀刃以超常的速度划过血肉的声音是很轻的,只是在砍断颈骨时有一点碰撞声,也可能是何玉安下意识忽略了以上声音,因为她耳里只有重物坠地的闷响,以及滚动时的窸窣声。
就像她眼中只剩下血亲掉落的头颅一样。
丧服人嘴角扬起了一个疯狂的弧度。
“哈。”一声轻笑。
“他本来不会死的。只要他一直呆在床底下躲好,就能活下来。”丧服人笑吟吟,“玉安,是你把他叫出来的,是你亲手杀了他,你弟弟的死完全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自私、你的想逃避。”
“何玉安,现在梦醒了吗?”伴随着小姑娘后知后觉无法接受的惨叫,丧服人肩膀颤抖,笑得越发大声,“噩梦、噩梦?这就是你要的现实。”
他甩袖走出房门,一眼都没有多给屋内的惨状:“现在,这里全都留给你了。”
“能为我做事你应该感到荣幸,何等殊荣。而其他的嘛,就当是卑贱的你给祖宗和自己犯的错赎罪。”丧服人轻快地整理了衣衫,像来时那样淡去在空气中,只丢下一句话,“至于期限的话……就交给‘他’决定好了。”
丧服人消失的地方多出了一把剑。岳初晓站在茅屋门内,抬手唤回掷出去的尔雅。
冰冷的剑鞘焐着手掌,郁气凝在喉头散不去,他面无表情地结束了自己明知无用的试探动作,侧首看向了终于能丢掉刀抱住弟弟尸身的何玉安。
短短小半日,哪怕他对凡人之事一无所知,也能看出现在的镜林人文友好,何玉安是个天真又懂事的小姑娘。
她和村子里所有人一样,本可以度过一个幸福的除夕,拥有一个美好幸福的来年。
但是没有了,如折射阳光炫目的泡沫,刚刚引起了他的注意与好奇就尽数轻易破碎。作为旁观者,岳初晓尽管早从何玉安身上料到了镜林的结局,也不免在真实的幻境中陷入属于镜林的情绪。
他困惑地消化着这些感情,直至另一人的声音响起,才恍然想起当下还需要破局之法。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纪开云刚从何玉安斩首何玉宁的场面缓过神来,见岳初晓表情不对,急忙翻出几瓶丹药,连带着一把魂树枝叶捧给他。
岳初晓没有接,疑惑并不能通过外物得到解释,但对上纪开云,他似乎得到了一缕线索:“凡人寿限百年,限于红尘,有七情六欲,那修道者呢?”
情绪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哪怕茫然如他,也会对丧服人的行径产生厌恶,对镜林凡人的遭遇生出同情与怜悯。
只是厌恶、同情、怜悯都不是可以衡量行事的准则,繁杂冗余的情绪会影响岳初晓的判断,他应当是、他应当是……什么样的?
“修道者也是人,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星湖的永无疾主张随意自然,锐霜的张克己心中惟剑。白衣蓝心直,姜归内敛。至于我,不过是仗着寿长的俗人而已。”纪开云觉出了点什么,想了想,慎重道,“没有人合该是什么规定下来的模样。岳先生,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相信你的七情六欲。”
“如果是错的呢?”
虽然很想说岳先生不会有错,纪开云到底还是怕将岳初晓带入歧途:“那就再试吧,我们的时间都很长。”
“时间很长……”岳初晓望向伏在弟弟尸身上的何玉安,“那现在,你觉得该如何处理镜林?”
何玉安痉挛着哭泣,无数细微的灵力从镜林各个角落升起,源自那些僵硬的人们与损毁的建筑,纷纷灌注到她的身体里。
灵力小但数量极多,来不及进入经脉的就暂时浮在她身上,如点点幽微的火,将何玉安烧得更明亮了。
缠着她的丝线又多了几条,象征着何玉安灵力又涨了些。岳初晓看着灵力气息的变化,能猜到山下他们遇到的那条沟谷应该又被撑宽了一点。
“先破阵,至少让镜林安息。”纪开云估摸着阵法的结构,“何玉安是生身入阵,解阵时或许还能救下她。岳先生,有这个可能吗?”
尚未消退的情绪被触动,岳初晓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破阵容易,最简单就是一力降十会,但要在层层解阵时不伤及里面的小小魂魄,则需要更细致的方法。岳初晓抬头看镜林循环幻境中的虚假星空:“亥时将尽,子时初。我猜循环的节点就在那刻。”
随着星辰行至某个位置,刹那间,四周一切崩裂,连带着何玉安的背影一起破碎。草木与房屋一同扭曲,山与天空化作粉末消散,空茫虚无的阵法内,只有两个外来者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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