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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道(12)

作者:逐云渡风 阅读记录


俱是一身红,后面还追着一群深浅不同的红衣服。

少年人气喘吁吁,热红了脸和玉安打了招呼,便受到了母亲惯例性地疑问:“去哪里野了?”

少年人喘不上气,翻了个白眼,被母亲一巴掌拍在背上打顺了呼吸。

孩子眼眶周围有些红肿,颊上泪痕干了,被胡乱擦过。他哑着声音喊姐姐,一下搂紧了何玉安不撒手。

何玉安和李姨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边上的其他孩子看到他这样都急了,生怕被别人误以为他们欺负了何玉宁,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他们的委屈。

“他刚刚不是这样的,没有哭。”

“我们一直在哄他。”

“他还和三叔家的狗玩得很开心。”

“我们真的没欺负他。”

李姨换了安抚对象,从一个小孩变成一大群半大小孩。有奶娃娃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凑过去,曼声对婴孩说这些哥哥姐姐的好话,帮着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等到孩子们心情都平复下来,先前的女人才丢开自己被一通教训的儿子转头接过了其他人的话题。少年人悻悻地在母亲看不见的死角又翻了个白眼,凑到伙伴边上。

孩子多想法跳跃,先前带小孩的烦恼一下子抛到脑后,围着何玉安开始兴奋打听过年镇上的情景,还有小孩从自家母亲那里听了一耳朵“小玉姐姐遇到神仙”的事,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小玉姐姐马上到村口把神仙拉进谷场给自己看看。

看看神仙是不是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穿一身红聚在一起过年。

除去稚子的漫语,从孩子们和妇人们的口中大致可以拼出一点镜林的习俗。镜林习惯于除夕全村合席过年,他们会在年前的四五天就下山和襄竹的人交易、和更远的镇上的人交易,准备好过年的物资。因为笃信心诚则灵,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会亲自做一些摆件和焰火,用最诚恳最崭新的物件敬奉祖先,再用除夕当天的时间砌灶修灶,清理谷场,搬桌凳凑碗筷,保证一切都没有旧年的灰尘。不过最后一天的灰尘是祖先同行的痕迹,倒是引为吉祥的。

年幼的孩子由于山路遥远,大人不会带出去“当累赘”。何玉安今年到了年纪,可惜那几天何玉宁受了风寒,当姐姐的要照顾弟弟,脱不开身。

李姨见这小姑娘过于懂事,连沮丧都努力掩得严严实实,一下子心疼,就让玉安起早,托襄竹的旧友在除夕当天捎她去镇上“过中”,看看外面,再早点吃了午饭搭另一个从镇上回襄竹的生意人的驴车回来。

麻烦了点,但总归孩子高兴,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引得李姨自己和刘叔那么担心。好在小玉安紧赶慢赶,还是在除夕夜宴前回了家,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因为孩子们都没有见过除夕当天镇上的市集,一个个都好奇的很,话也多,但应对这些熟悉的孩子,何玉安还是比面对先前的婶姨婆婆们要轻松很多。

她清了清嗓子,眯着眼笑起来:“镇上有集市,卖好多好多东西。吃的也有,用的也有。有很香很香的烧肉,有很漂亮的绣花的衣服,还有好看的哥哥姐姐……那个叫、叫戏文!对,戏文,好像讲了一个很热闹的故事,我没有听,只是旁边有婶婶告诉我最后书生和小姐打败了嫌贫爱富的大官,在一起了……”

“还有还有。”小姑娘激动地攥紧手,眼里映着炉火的光亮,“我真的、真的遇到了神仙!”

第9章 焰火未燃

少年人睁大眼,在孩子们不约而同压低了的惊呼声中问:“神仙长什么样子啊?”

何玉安想了想,面露纠结,伸一根手指比划半晌,找不准形容词,还是泄气道:“我讲不来,但神仙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比在集市上看到的哥哥姐姐还要好看,他还救了我。”

“救?”比起认真听何玉安说话的孩子们,反而是半听半干活的李姨率先抓住了这个字眼,“玉安,你遇到什么了?”

其他妇人被李姨忽然紧张的一句话引过了注意,何玉安被许多人盯得耳根通红,不自在地揪揪弟弟的头发:“其实没什么,就是遇到人牙子了……”

她淋着李姨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而慌乱,最后几乎含混在舌尖。

李姨并没有对她刨根问底,只露了一个安慰的笑,俯过来揉了把何玉安的脸,留下浅浅的一点粉痕:“没事就好,以后李姨和你一起去,不怕啊。”

她话说得轻松,回身将讲话的空间留给孩子们后却别过脸去,面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后怕和懊悔。

关系好的邻居劝她宽心,李姨握住邻居的手拍了拍。刘叔在旁听了许久,此时也过去拥住失落的妻子。

何玉安被李姨一句话说得心暖,再开口时声音大了点:“然后人牙子把我和其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关在一起,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都看不到我们镜林山了。”

镜林山脉在远处小镇都能远远望见个轮廓,连镜林山都看不见,孩子们难以想象是多远,只惊讶着重重吸气。

少年人想不通其中关节,提问:“那么远,是不是要走很久啊。”

何玉安摇头:“没有,就是玉宁出去走到李姨家那样的时间,我就到了另一个没见过的镇子,比我们的大很多,而且马上又去了一个镇子。我眼睛都看花了,都不记得看到了几个镇子。”

“每次停下来,都有一两个和我一样的被关进来,我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也是被抓来的。”

“从我们那个镇子来的就我一个,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哭,我也哭,因为我也害怕。但是我旁边有个小哥哥拍我们让我们不要怕。”何玉安演示动作,在弟弟肩上拍了几下,“他说有人会来找他们,会一起把我们救出去的。”

这回换了两个小孩子插话,提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那个小哥哥是神仙吗?”

何玉安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神仙,是小神仙。”

“还有一个小哥哥,没怎么说话,他叫小神仙哥哥‘大师兄’,神仙都这样叫,所以他应该也是神仙。”

“如果是神仙的话,他们是为什么被关进去的啊?”一个孩子疑问,马上就被少年人敲了脑瓜:“笨!那几个人牙子一下子就能去那么多地方,肯定也是神仙,只不过是坏神仙。所以肯定是好神仙和坏神仙打架,小神仙遭殃了呗。”

他还向玉安征求认同:“是不是是不是?”

何玉安深以为然,重重点头:“可能是啊。”

少年人得意挑眉,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深感骄傲,丝毫不知身边有一个一脸震惊盯着他胡说的年长版当事人与一个专心听故事的失忆版当事人,急切地想知道后续:“然后呢?是不是好神仙过来了,坏神仙被打跑了。”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我当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反正听到有人说话,那两个小哥哥说我们得救了。然后关我们的门打开了,抓我的坏神仙全都不见了,有一个高高的好神仙站在门口朝我们伸手。”

何玉安停顿片刻,在记忆里再见了那位“好神仙”一面,回过神时面上出现了和少年人相似的得意:“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神仙了,因为只有神仙才那么好看。”

“像话本里讲的那样……”何玉安努力回忆,磕磕绊绊地背了几个句子,都是描述各种神仙下凡帮助凡人的。她讲的并不清楚,毫无五官特征。但从她的话语里,听众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典型的俊美仙人形象。

小姑娘夸完仙人的美貌,笑得见牙不见眼:“神仙还问我们家在哪里,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家呢。”

“我是神仙最后一个送回来的,送到山下,我再走回来。我和他说我叫何玉安,玉石的玉,安宁的安,他还夸我的名字好听,寓意也好呢!”何玉安乐呵呵,看到弟弟圆圆的黑眼睛,也夸他,“何玉宁也好听,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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