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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509)

作者: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


而李善在想,如果按照历史轨迹,面前的这位阿史那子弟要么是死在了战场上,要么是宿卫宫中,为天可汗爪牙……还是很有可能和自己品酒畅谈的。

针锋相对了几句后,李善指了指远处,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阿史那·社尔脸都僵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负责这三万人的三日粮草?

掰扯到最后,一直到那边的农奴交接完毕,突厥人赶来了一千多匹良驹和六百头耕牛,刘世让、苏定方已经率军前来接应,阿史那·社尔才松了口……让人赶来了几百头羊充为口粮。

“社尔兄放心便是。”李善略略施了一礼,“玉壶春乃是在下敛财利器,不到万不得已之际,绝不会散于五原郡中。”

阿史那·社尔面色阴沉,勉强露出个哭一般的笑容,“当年以为,足下之智可比留侯,今日方知,足下之谋更类献侯。”

李善身后的温彦博微微颔首,也赞同这个评价……至少从今日李善欲散玉壶春秘方一事来看,的确有这么点意思。

所谓的留侯指的是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张子房,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从李善赴任代州之后,开拓商路,迁居百姓,无声无息让苑君璋陷入绝境的手段可见一斑。

而献侯指的是汉初宰相陈平,这位虽然也是名臣,但在史书中更多以谋士的面目出现,常出奇计……这个奇计往往与毒计是同义词。

“天下板荡之时,在下尚年少,未能亲至,只略有山东一战。”李善扬声道:“如今天下一统,不避讳言,大唐、突厥必有国战,建功立业以列史册,此为毕生之志!”

“留侯如何?”

“献侯又如何?”

“难道不都是因为辅佐君王而青史留名,难道不都是善始善终,为后人景仰吗?”

这厮真能说……阿史那·社尔一时语塞,抬手拱了拱,转身趋马就走。

“长安城内,怀仁以文雅示人,雁门关外,如此豪气,难怪有大雪满弓刀之名句。”温彦博赞了句,又低声道:“玉壶春一事,不可妄为。”

一边说着,温彦博一边递来一个眼色,李善微微点头,他当然心里有数,一旦玉壶春秘方散于五原郡,的确会削弱突厥的整体实力,但对突利可汗也必有削弱……马上就要结盟了,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拖是拖不了多久了,不过还请彦博公去信,让欲谷设那厮从灵州去草原。”李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张士贵,“武安兄还楞着作甚,三万人呢!”

张士贵满脸黑线,我手下就几十号人,管的过来吗?

温彦博有点看不下去了,内政方面他是个熟手,而且他的长兄温彦宏如今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与张士贵颇有交情。

率军压阵的刘世让押送三万农奴缓行,苏定方率骑兵去顾集镇运了些粮食过来,先熬了点粥水充饥……都是饿了好几天的,羊肉哪里能吃得下。

一直到黄昏时分,庞大而延绵的长队才抵达顾集镇,张士贵带着亲卫,还将李善、苏定方的亲卫借了去,忙的满头大汗……其他的都还好说,但住的地方实在不够。

原本以为突厥那边会一批批送人过来,这边准备的屋子不算太多,谁知道一下子送了三万人过来……管理上难度太大了。

不过李善就不管这些了,他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凭借穿越者的身份能挑选人才,凭借在现代社会潜移默化的影响能设定逻辑程序,但在管理能力上,没办法与张士贵、温彦博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所以,外头张士贵、温彦博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忙着还在一边讨论,从代州、忻州、并州甚至长安调来人手,而里面的李善偷偷摸摸的让人挑了一头小牛犊……

第五百五十八章 张士贵

场面有点尴尬。

饶是李善自认脸皮厚也有点撑不住,右手拿着的筷子还夹着半片刚刚烤好的肉片,左手正拿着一盏酒杯,门突然被推开,脸上满是疲惫的温彦博、刘世让、张仲坚、席多身后,是面沉如水的张士贵。

眨了眨眼,李善也不知道自己嘴巴怎么了,居然会开口问:“诸位……一起吃点?”

温彦博叹了口气,“武德二年,圣人下诏,以谷贵禁关内屠酤,武德六年,圣人再下诏,行禁酒令,虽玉壶春行于塞外,于国暗有大功,但怀仁私饮,实是不妥。”

这是被逮了个正着啊……其实平时李善也不太喝酒,这不是大事都托付出去,自己可以清静几日了嘛。

李善干笑了声,一口饮尽,咂咂嘴说:“彦博公所言极是,盏中乃是清水。”

温彦博也是无语了,久闻玉壶春清如水啊。

席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这样的李善是他从没想过的……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邯郸王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如同半出鞘的宝剑一般扎眼,没想到也会如此无赖。

“武德元年,圣人下《减用牲牢诏》,牛之为用,耕稼所资,祭祀亦免。”张士贵哼了声,“陛下祭祀天地宗庙都用猪羊,杀牛、吃牛者均需定罪。”

温彦博笑着说:“今岁颁《武德律》,杀牛吃牛者,徒一年。”

席多收在袖子里的手指张开,默默计算李善应该被徒几年……这小半年内,马邑往代县送了十几次牛肉了。

张士贵补充道:“殿下提及,屠牛当为重罪,虽只是徒刑,却不可赦免。”

张士贵说的还是轻的,历史上李世民登基之后,让长孙无忌主持修改律法,后者一直到高宗年间才完工,那就是著名的《唐律疏议》,屠牛是与图谋造反、忤逆父母、铸造假钱、持刀抢劫等并列,归为“十恶不赦”。

灰头土脸的李善咽了口唾沫,强行辩解道:“路途颠簸,此牛犊两腿折断,再难用以耕作……”

反正牛都被拆了,有本事你去查查牛腿是不是它自个儿折断的。

“难怪如此。”席多笑着打圆场道:“邯郸王赴任以来,代、朔两州多少百姓赖之而活,殿下亲自抢收,又善待民众,县人均称此生未见如此父母……”

温彦博向张士贵使了个眼色,坐下笑道:“五台县的张弘慎还在为耕牛发愁,不如……殿下赔些粮草,再多拨一些人手过来吧。”

李善一听这话,脸色一变,接过一旁亲卫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慢条斯理道:“从代州总管府拨人?”

“薛万彻那厮可不一定愿意放人呢。”

“某没多久就要回朝了,何必为此得罪太子心腹爱将呢?”

张士贵眉头一竖,“难道不是邯郸王要修筑……”

“难道此事不是于国有益吗?”李善嗤笑道:“难道在此修筑寨堡,力保朔州,遮蔽代州,于某李怀仁有什么好处吗?”

要拨人那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李善能调动的人手都是本地势族,很难绕过身为录事参军事的薛万彻。

而一旦这么做了,东宫、秦王府的势力在代州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这对即将回朝的李善来说是个不能再坏的结果……呃,其实现在已经不太平衡了,但终究还勉强能稳得住,以后的事就拜托李靖了。

李善这番话显示了立场,同时也剖析自身,温彦博闻言动容,的确,李善如此折腾,或有建功立业之心,或有不肯全然让功李药师的可能,但终究于国有益,于自身并无直接的好处。

张士贵呆了半响后,突然坐下,瞥了眼一旁的朱石头,“还不去取几双筷子来!”

好吧,李善还是做到了……一起吃点。

几块牛肉下肚,两杯烈酒入喉,李善接着提起朝中屡屡严禁屠牛这件事……为什么要屡屡严禁杀牛呢?

那当然是不许杀牛,但事实上杀牛吃牛的事屡屡发生啊。

“难为,难为之。”李善轻轻拍案,摇头道:“即使定为重罪,亦难禁民间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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